在缠绕的声音中,唯有薄绛遗世独立。
恨。
恨。
恨。
薄绛漠然地想。
画纸白色泛黄,放在薄绛的眼中,却是摇晃的血红。他看见山川破碎,看见所有的烈火与哀嚎都被隔绝在了几百年前,看见北国皇帝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眼神。
也看见玻璃里自己的影子孤独流离,是一整个时代的逃兵。
他来到这里,于是所有曾属于他的悲伤与绝望都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时代里。他与那个时代隔着墙,于是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与悲伤与绝望同时被隔绝的,还有理解。
留下的只有孤独。
薄绛忽然又开始憎恶这个时代。
这无聊的时代,无聊的游戏,人们把古物摆在这里肆意评判,随着节目的节奏与要求舞动。这一切实在是无聊至极。
他随手将纸片扔进眼前的纸箱里。走到了另一边。薄绛忽然觉得难以忍耐,并不想再配合他们玩这种无聊、幼稚、又粗陋的游戏。
那一刻薄绛突然很想池寄夏。
他的三爷爷。
为什么池寄夏可以放下池寄夏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融入这个时代是了,三爷爷在离开时尚未国破家亡。他安然地溘然长逝,醒来后即使看见周朝已灭,也不过把它当做是正常的朝代更替。可他呢
他是一个死在城楼之上的,看着滔滔大势倾颓而无能为力,不愿成为阶下囚、只能自刎殉国以回报自己的罪责的
却又在醒来之后流亡到了另一个时代的。
苟且偷生的逃兵。
来配合他们这些无聊浅薄的把戏。
他还剩最后十个文物,薄绛想。
可他懒得动弹。
他冷淡地站在这里,几乎想不起自己原来的模样。像是把过去的自己完全丢掉了。
“不太行。”那名专家听见钟老的声音。
“什么不太行”专家问。
“他和亡国太子的形象不太像。”钟老摇摇头,有些惋惜地道,“不知为何,我的第一印象,第一反应都觉得他会很合适的。可仔细看下来,却觉得又没有那么合适。”
“为什么”
“史书上记载的亡国太子应该是一个非常温和、非常优雅的人。他从小秉承礼法与最好的教育,将国家放在心上。而薄绛”钟老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他身上的气质太冷漠了。”
太冷漠、太尖锐、隐约之间又有一股戾气。这实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亡国太子不太一样。
薄绛的目不转睛地,定定地盯着她。这种眼神足以让每个人心底里毛。
林梦也不例外。
她掩着唇,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干笑了两声“别以为你可以做什么,蓝桦。顾总”
“我知道,他是你千挑万选的前夫嘛。”
蓝桦忽然从墙角处站了起来。在暴露在摄像头中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文质彬彬,像个干干净净的优雅小王子。林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变化,心想蓝桦真是个疯子。
下次她可得告诉蓝总,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再和蓝桦一起出节目了方才表情失控、露出震惊神情时,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主角气运的流逝。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她想,就像是小时候在少年宫里时那样。
平平无奇,只是不受人关注的过路人。
她随着蓝桦,和他一起进入特殊展厅。路上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不管你是犯了什么瘾,都别在我面前疯可以吗我实在是”
“我没有疯。”蓝桦说。
然后林梦便看见蓝桦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正好。他笑道“我没有疯,而是”
做了一个有趣的尝试。
距离展厅还有一层楼。他期待着看见薄绛,不期待看见易晚。
人群中传来喧闹,有人在议论顾总为林梦再次做出的壮举。秦星听得牙酸,又想到自己和林梦同期出道、至今却都是孑然一身的姐姐,觉得更加牙酸了。
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领到了顾总送来的小礼物。节目现场一时间都在惊叹顾总追妻火葬场的力度之大、火力之猛。即使故事的主角还没回来,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尽职尽责地在节目面前临时做起了脱口秀、说起了这两人之间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的美好恋爱经历。
“还挺有意思的。”一名专家道。
“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恋爱都能打断节目录制了”另一名专家不爽道。
唯有钟老一动不动,目光仍旧跟着薄绛。
就好像薄绛抵达之后,易晚便变成了纯粹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