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向轿上徽纹一指,“太常寺木大人府上,恭请筠泽林氏夫人入府一叙。”
本该开宴迎宾的大好日子,木府上下一派萧瑟。因老太爷和老夫人尚在,门前仍是挂了福字灯笼,一入后院,却是满目戚容。
木雪痕虽是小辈,却甚得宠爱,于佳节之际离去,对府中诸人打击不小。
其中尤为激动的,固然便是二房夫人。女儿尸骨未寒,木奕珩就对外言称欲要娶妻,就算只是兄妹情分,这表现,也未免太过凉薄了。
侍女引林云暖过了小桥,又走甬道,故意弃车不用,带她穿过半个园子,所表何意,林云暖能体察出来。
不就是想用这满眼富贵,无边府邸的美景繁华,凸显木家门第之尊,是她一个白身妇人,配不上的么
林云暖唇边凝了抹冷笑,无言随侍婢走进正房正院。
林熠哲在木家外院偏厅,见到的是木家长子、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木清渝。
院中极静,廊下执帚的,庭前洒水的,抹拭栏杆的,竟不出半点声息。一见客至,纷纷屈膝行礼,并不多将目光抛来,令客不悦。屋里早得通传,就有两个穿戴体面的丫头过来掀了帘子,同时有人捧凳奉茶,几乎她一进来,就置备妥当。
引客前来的侍婢便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大奶奶,和我家大姑奶奶,夫家姓成。”又朝炕上二位道“这位便是林氏夫人。”
木大奶奶起身,道“夫人请坐。”
林云暖也不好不致礼“木大奶奶,成夫人。”
木紫烟似乎刚刚哭过,一双眼睛有些红肿,她并不起身,似没瞧见林云暖一般,木大奶奶转圜道“夫人知道,我家四妹新丧,失礼处,夫人勿怪。”
林云暖当然不会怪罪,却也不准备让自己受辱。木大奶奶上下打量林云暖,见妇人并不露怯,大大方方坐了,一袭淡紫衣衫,绣着浅浅的霜白芍药,下着石青色宽幅百褶裙子,便是坐着,也并不显露一双脚。适才施礼,行止也挑不出错来。是个教养极好的女子。只是
心中轻叹。
到底德行一处,有所亏欠。无媒无聘与男子往来,还闹出这许多风波,别说是个嫁过的妇人,便是闺阁千金,也不免落了下乘。
木大奶奶啜了口茶,稍缓尴尬气氛,缓声温言,不紧不慢道“敢问夫人家中尚有何人父从何业前夫是因何而逝”
木家既然叫她上门,必是早已打听清楚了的,如今当面明知故问,大抵是想她怀一丝愧意,先落了颓势,接着才好出言劝阻,言明利害。
林云暖捧茶坐在那,唇边露出浅淡的笑意,她略略欠身,“抱歉,今日妇人还有要事在身,希望木大奶奶能够直言所想,寒暄问候,便省却了,您看可好”
木紫烟陡然抬起脸来,目中露出不屑之色,“怎么,林夫人是不方便说还是说不出口你与我九弟之事,如今街知巷闻,我们叫你过来问问,是深怕冤错了你,给你一个辩解说话的机会,你可别会错了意”
林云暖闻言温笑“原来如此。只是,我与木九之间事,何不便请木九爷来与我说何苦劳师动众,烦动二位”
“你简直”木紫烟强忍怒气,那“不要脸”三字,一时脱口不得,木大奶奶连忙将其悄悄按住,笑道“成三奶奶一心为夫人着想,有些过激,夫人勿怪。说来今日确是我们唐突,无故耽搁了夫人正事。不过这事拖下去于夫人总无好处,大家都是九弟的亲近之人,心之所想必在一处。”
她含笑挥退了侍婢,十分诚恳地道“夫人也知,九弟口无遮拦,在威武侯面前胡言乱语,怕只怕夫人为此坏了希冀,将来要恨九弟失言”
这意思是,木奕珩说要娶她为妻乃是一时气话,不能作数,希望她不要痴心妄想,以为真能做了木九奶奶
林云暖轻声一笑“木大奶奶多虑了。木九爷年轻气盛,一时戏言,做不得数,若因此叫府上不安,大可放心。”
木大奶奶显然没想到她竟这样知进退,不免松了口气,语气越亲昵“都是老九不是,夫人瞧得分明,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这九弟任性胡为,到底是污了夫人名声”
林云暖心想,重头戏到了,不知是钱财打,还是权势相压总不过是棒打鸳鸯,要她知难而退罢了
“若夫人不弃,等家中丧事完了,便请中人持礼南下,送往筠泽。只是,纳聘之期怕要延后一段时日,先行订下,略表我木家尊重之情”
林云暖听懂这话,立时起身。
她朝二人虚虚一礼“抱歉,我并无与人为妾的打算。二位不必烦恼,我必会当面与木奕珩说清楚,妇人虽是白身,却从无高攀之念,还请木大奶奶、成三奶奶明白。”
她当即告辞,木大奶奶连声呼唤“林夫人,莫怪,有事好商量,您无需如此”
才掀了帘子,就迎面撞上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木奕珩黑着脸,一见是她,当即眼眸一厉“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云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木奕珩,她拂袖便走,给木奕珩一把扯住袖子,强行拖住。
“木九爷,请您自重,放手”
这是他家,当着他家人面前,她才被敲打轻视过,转眼,他就来缠
木紫烟和木大奶奶都听着了木奕珩的声音,一时有些尴尬,纷纷站起身来。
堂后,传来木大夫人威严的说话声“奕珩,你进来”
原来,木大夫人一直都在。
端持长辈身份,碍于林云暖只是白身,不屑于与她当面分辨,便派了儿媳、女儿来对她晓以利害。
林云暖苦涩一笑,给木奕珩强拖进内室。
他挥开帘子,瞧也不瞧木紫烟和木大奶奶。
铿然跪地,朝木大夫人道“孩儿荒唐,于云州之时,便犯下罪行,强行奸污此女,令她不容于夫家,求死不得。又假借木氏名头,冤其夫入狱,迫其落印和离。此女因孩儿之故,清名污损,贞洁不再,受天下人指摘嘲讽。罪魁祸却是孩儿一人,与她何干”
林云暖如何想不到,木奕珩竟将所有罪名都归到他自己身上。
她侧眸,望向身畔这个朗声玉貌的男人。
“今为偿罪孽,以正妻之位聘之,若母亲执意不肯,叫她再受污言,孩儿怕只有一死,方能赎罪”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