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其中艰难谁知若非生计艰难,还不定肯踏足集雅斋来。她不过运气还不算差,投生到不缺银钱的林家,又有什么比人家强的
这话阿倩不爱听,“陪笑怎么了我跟我那些姐妹,哪个不是与人陪笑的可男人喜欢我们啊,分明也占不着便宜,也肯大把银子往我们身上洒。”说着,她挑起眉头,轻笑,“话说回来,你这两天有时间来我这儿,那木奕珩不缠你了你也是,做什么总是没好气儿地对他,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骄傲性子你也该学学我们,说话婉转些,多笑笑才好。”
林云暖一听木奕珩的名字就头疼,当日木奕珩当街将她带走,阿倩是亲眼见的,在阿倩面前,她也不需伪装,手里捋着桌上的香囊穗子,不以为意道“我为何要委屈自己与他陪笑我图他好处不成”
阿倩凑过来趴她腿上,娇声笑说“他那么俊,又年轻,你就一点儿都不动心再说,你亏都吃了,做什么还跟他拧着跟他好好儿的不成将来,你总是要落个归宿,为何不能是他”
两人这番话,若叫外头那些世家女子听见,怕是瞠目结舌。阿倩身份特殊,将清白名誉看得极淡,倒也甚符林云暖的胃口,有些事,也只能与她说说。
“我不想嫁人了。”林云暖将香囊拿起,细细嗅了两下,又将封口处拆开,将里头香料倒在手上细瞧,漫不经心像在说别人的事,道,“他不想娶,我不想嫁,我们也算想法一致。和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人一起已经够叫我心里不舒坦了,再让我跟他有什么名分别人不说什么,我自己都恶心坏了。”
阿倩的笑容暧昧起来,伸手戳戳她的大腿“哎,你和我说实话,他怎么样”
林云暖一怔“什么怎么样”
阿倩两手食指对在一处,笑说“就那个,榻上”
林云暖登时把脸一红,将人一把推开,“你胡说些什么不理你了。”
她跺脚便走,裙子上洒了香囊里的粉末,弄污了一块儿。
阿倩连忙赤足追下来,将她从后抱住“好啦好啦,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脸皮这么薄我告诉你,我瞧人可准了,其实啊,从男人的面相上,就能瞧出许多,比如,木爷他山根高悬,鼻子挺翘,手臂粗实,大腿又长上回,他从马上下来,右足一踏,左手一提就把你扔到马上,那腰”
“你再胡说,我真生气了”
林云暖板着面孔,连耳尖都红了。
阿倩掩嘴嗤笑“好,我不说便是。徐阿姑配给你的方子,你可记得用你这么虚弱,我怕你吃不消他啊”
林云暖终是恼了,挣开人就往外走。阿倩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大声提醒她道“我可是为你好,这少年人,哪懂什么节制,你可千万自己保重,别太纵着他了”
等走出院子,坐进轿子,林云暖还脸红如火,臊得想死。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怎生收场
木奕珩故能叫她打寂寞,若要长久纠缠下去,弄得两厢嫌恶,又有何趣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结果。兄长虽是为她好,但贸然逼婚,却教她落了下乘。
从此,这人必不能再见了。
过往一切,就算一场艳梦。她孑然于世,看淡情爱,早不寄望于旁人。遑论,这时代的男子,有几人痴情林熠哲那种专一男子,到底罕见。木奕珩本就是花花公子,她不想成为他第一个,也没想成为他最后一个,他于她,也是如此。彼此都是过客,又无情分,缘分本就淡薄。
想及适才阿倩所言,只觉血气都冲到脸上去了,脸颊烫的厉害。
昨晚,他那么过分,她又哭又求,不知被迫叫了多少声“好哥哥”。
此刻,遍体恶寒,把自己恶心坏了,一阵阵反胃。
轿子停在书局门口,叫晚霞去拿昨天定好的卷籍,晚霞才进去,就见一个极眼熟的背影。
“你是说,这书是名女子所写”
那声音清朗悦耳,不消他回头,晚霞就知是谁。手攥住帘子,身子狠狠震了下,眸中已有了泪意。
四爷
她咬住嘴唇,不叫自己出声音,狠一狠心,将帘子放开,转头就走。
那店当瞧见她,嚷道“哎,姑娘,可是来替林先生取书您别走啊”
晚霞快步出来,手撑在轿窗沿上,“奶奶”
她用力喘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四爷、四爷他在里面”
唐逸回过头来,只见门口处半掩住的青色帘子微微晃动。
那店当与他道声“得罪”,朝外追出来。
只见林先生的轿子已经走出老远。店当莫名其妙,挠头进来“奇怪,林先生的婢子作甚进来又出去,走得这样快”
唐逸握着手里的书“你说的林先生,便是这本书的手稿撰人”
店当摸着后脑,还一脸的不明所以,答道“正是,许是想起什么别的事,便走了,可惜,您未能见一见这位奇女子。我们初时拿到手稿,也都是极震惊的,书里那些豪气干云的人物,若非亲见,怎么也不能想象会是女子写的。爷可要拿一本回去么这是第一卷,后头还有六卷,按林先生所言,约莫要有两年才能慢慢拿过来印。”
第一册试水,用极低的价钱,等慢慢有了人气,再渐渐增加价额,是这书局东家有眼光,才肯答应合作。
唐逸会账毕,缓步走在街头。
他心中十分乱,这故事,从前钟晴与他说过,什么神雕,什么龙女,他只当是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志怪故事,未当过一回事,如今有人将这书写了出来,还更详细丰富,再加上写手的润色,简直精彩绝伦。
他突然,有些相信钟晴所言,那个荒诞而多彩的世界。
夜晚的卫国公府,木奕珩是别扭的座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