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冬天,齁冷齁冷的。
天色阴灰,就像一块块凝固的铅团。
北风凛冽,卷着砂砾,打得人脸痛。
刘国璋骑着马,走在牛车的左边,朗声问道。
“五娘,院主,你们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去赈济灾民?”
“是的。今天是我娘亲病逝的日子,我每年都要去城外赠衣施粥。”
赵五娘的声音从牛车里传出来。
“每年都去?”
刘国璋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吱吱嘎嘎响了一串的牛车、骡车,四五十辆,上面堆满了旧衣物和粮食。
这都是钱啊。
“是的,每年都去。”
难怪你私囊一直都不丰厚。
“院主,你也每年都跟着一起去?”
“做善事,积阴德,是大好事,我当然愿意帮把手,出份力。”慕容十三策马在牛车的右边,在风中身子直得像根标枪,仰首答道。
“你怎么不戴上面罩啊?这么大的风沙,很伤肌肤的。”刘国璋忍不住说道。
慕容十三转头看一眼对面的刘国璋,眼睛里闪着光,不声不响地从马鞍上的行囊里掏出一块绸布巾,裹在脸上。
牛车里的赵五娘突然不说话,场面一时间寂静得有点尴尬。
“这鬼天气,城外的数万流民,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啊。”刘国璋抬头看看天,找到了一个话题。
“不是数万,而是十几万。”赵五娘在牛车里答道
“十几万?”
“今年夏天,瀛、沧州黄河决口,百姓死者无数,上百万灾民背井离乡。中秋前,开封城外来了三四十万灾民,我跟十三姐。。。等人施舍过七八回,杯水车薪,于事无济。
后来天气渐冷,灾民们熬不下去,有的回河北,有的去河东,有的入关中,有的下淮南,四下散去,开封城外只剩下不到二十万灾民。又冷又饿,不知道还能活多少?”
赵五娘在车中悲戚地说道。
众人无语。
在赵五娘的讲述里,刘国璋没有听到官府,想必在开封城里醉生梦死的君臣们,根本不把这数十万灾民放在心上,任由其自生自灭。
一辆骡车急匆匆地赶上来,一人挑起帘子,大喊道:“五姐,十三,你们真是的!叫你们等我,等我,怎么一声不吭就自个来了,也不等我。是不是嫌弃我的钱粮不干净?”
谁啊,说话这么冲。
刘国璋一转头,在车窗里看到一张艳丽无比的脸,正是飞将军李师师,马上闭嘴不说话。
“师傅姐姐,我和五姐主要看今天风大,又寒冷无比,就没有叫你。”慕容十三弯着腰,赔着礼说道。
“师师娘子,是我拉着十三姐,不让叫你,径直出发的。要怪就怪我。”
();() “呵呵,知道你俩姐妹情深。停车,快停车,我要跟五娘一辆车。”
“师师娘子,我车上有三个人了,不甚宽余,怕挤着你。”赵五娘温柔地说道。
“人多挤着才暖和,这直娘贼的天,冻死个人,叫穷人们怎么活啊。”
李师师硬是叫停了车,下了自己的骡车,弯腰往赵五娘的牛车里钻。
一抬头看到了刘国璋,“你就是刘二郎,现在成了五姐的表哥?”
“是的。”
“那以后你可要照顾着五姐,不要叫人再欺负她。”
“谁敢欺负五娘?我弄死他。”
“要是宫里的贵人呢?”
“宫里的贵人?就算是天庭的神仙,地府里的鬼怪,敢欺负五娘,我叫他鬼神都做不了。”
“有气魄!希望你不要像那些读书人,嘴巴喊得天响,真有事了,鬼影子都看不到。小锦,把我那床吉贝被子抱过来。”
李师师嘴里叫道,一弯腰钻进牛车里,然后里面响起香珠儿、细娘的惊叫声,以及五娘无可奈何的声音。
“师师娘子,你怎么这么喜欢摸她们的脸呢?”
“不行吗?我嫉妒,嫉妒你们青春年少,想占点便宜,不行啊。”李师师答得理直气壮,“让让,给我让个位置。细娘坐那边去,我跟香珠儿坐,嗯,真香,让姐姐抱抱吧。”
流氓!
刘国璋一转头看到一位婢女抱着一床厚厚的五彩被褥,从骡车下来,往牛车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