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慕容梓羿和萧晨月带着潇潇回宫之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照映在他们身上,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慕容梓羿解下一件紫貂披风轻轻披在萧晨月身上,柔声道:“你身子还未大好,可不能受了风寒!”
萧晨月回身笑望着他,眼底碎茫莹然。
这样温馨而幸福的时光,是任何人看了都不忍心打扰的吧。
慕容梓羿握着她的手,走上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僻静小道,他不想让任何旁的事相扰她,只想与她安稳地相守一世。
可是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此刻正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的背影,眼底迸出凶狠暴戾的光芒。
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黑衣少年,右手紧握成拳,额上有青筋凸显,缓缓挪动着步子跟在他们身后。
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萧晨月,眼底的凶光似要将她剜尽。
而此时的萧晨月却浑然不知,她此刻的风光却在一个少年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颗仇恨的种子正是日后导致北溱动荡不宁的祸根。
这个南燕女子的出现带走了母亲所有的恩宠,帝君对她的专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母亲和自己还有弟弟的存在竟成了整个北溱王宫最大的笑话。
上天为何如此眷顾那个南燕女人,竟从不肯施舍一分的温情给母亲?
若有朝一日能有幸登临那至尊之位,他一定要将他这些年失去的一切都从她那里夺回来。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一惊回头:“柔姨?”
阿柔朝他摇了摇头,轻轻道:“庆儿,你该回宫看望你的母亲了。”
“柔姨,我……”少年跺了跺脚,再次眺望远处时,却已然不见了慕容梓羿和萧晨月的身影。他很是无奈,又心有不甘。
阿柔微微叹了口气:“你太年少气盛,阅历尚浅,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少年怔然望着远方,一时静默无言。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能与人抗衡的资本,但他也绝不会任人欺凌。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奚人的血,骨子里充满了强烈的好胜心。他应该承担起属于他的那一份责任和义务,来保护母亲和弟弟。
阿柔又道:“欲谋大事,须徐徐图之,切勿操之过急。”
少年沉默了一瞬,望向蔚蓝的天际,终于舒了口气:“我明白了。”
玉凤旃内燃着壁炉,四周升腾起袅袅青烟,壁炉内不时爆出点点火星,兹兹作响。
汝南侧卧在里间一方软塌上,瞧着身边熟睡的小儿子,不禁泪盈羽睫。
帝君一年都不来看她几次,仅有的两次也只是照例来看看儿子,并不多言便匆匆离去。他的温柔从不肯施舍半分与她,哪怕她有了儿子,也还是拴不住他的心。
寂静的玉凤旃就如一潭死水,再也不会焕生机,而她也已快被人遗忘。
若非那个南燕女人,此刻享受无尽尊荣的便是自己。可她除了恨,却毫无办法。
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输得彻底。
她一世的骄傲在这个南燕女人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而她曾经想努力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她的樗莆哥哥,也已被帝君一举击溃,因而遭到放逐。他被放逐至边远的苦寒之地,便与她断了联系。
她不禁仰天狂笑,笑声凄厉,惊飞了树上的飞鸟。
身边的儿子也被她的狂笑声惊醒,哇哇大哭扯着她的衣襟,一遍遍叫着“娘……啊……”
汝南却漠然望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儿子,竟无动于衷。
原来这无情的深宫,真的可以逼疯一个人。
这红墙朱瓦内,曾经吞噬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她不是第一个,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
“母亲!”“娘娘!”少年和阿柔在外间听到响声,一前一后冲进她的寝宫,拉住了近乎疯癫的汝南。
“母亲,您怎么了?”少年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汝南顿时清醒了许多,望向大儿子的眼神略带一丝尴尬,遂苦笑道:“娘只是……想家了。”
离家二十余载,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生养她的故土?
“噢……”少年心知母亲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装作若无其事般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母亲,您瞧您,把弟弟都吓坏了!”
这时孩童终于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母亲和哥哥。
屋内一时寂然无语,三人竟是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