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沈家众人早已聚满了庭院,听到沈愔绝望的悲号声,霍然明白过来生了什么,皆纷纷摇头叹息。
沈佺也沉沉叹道:“这是命啊!命啊!”
楚雁翎命中注定会有此大劫,她没能拗得过天命。
霜红闻声而来,抱着刚满半岁的小慕一匆匆奔进了沈愔的房间,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悲戚的黛芸和黛珊。
“姐,你醒一醒。你再看看慕一吧,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亲娘啊!”霜红跪在榻边,声泪俱下。
“娘亲,您怎么了……娘亲……”黛芸拉着黛珊,不住抽泣着。
然而榻上的女子却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了。
许是母子连心,霜红怀中的慕一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中仿佛弥漫着浓浓的哀伤,似能撕裂每个人的心胆。
沈愔见小儿子突然哭喊不止,有片刻的愣怔,忽然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你们的娘亲她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要吵她,让她睡吧。”
黛芸愕然地望着父亲,她知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难以承受骤然失去爱人的悲痛。父亲怕是陷入了魔怔,可她却劝不了父亲。
顿了会,沈愔又道:“黛芸,你是长姐,要担起属于你的责任,帮助霜红姨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嗯。”黛芸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阿爹放心。”
慕一这时似乎是哭累了,终于沉沉睡去。
“霜红。”沈愔望向霜红,声音平静如水:“以后,慕一就交给你照顾了。从今以后,你就是他的亲娘。”
“公子,这如何使得……”霜红不由心惊,嗫嚅着开口。
“照我说的去做。”沈愔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陪雁雁再多呆一会儿。”
霜红缓缓起身,带着黛芸和黛珊沉默地退出了沈愔的房间。
沈佺亦知沈愔的脾性,心知劝不住他,深深叹了口气,遂挥手令众人散去。
人事更易,旦夕祸福,往往只在瞬夕间。沈家半年前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如今竟只短短半年便办起了丧事,让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常。
沈家请来了几个道士来为楚雁翎唱念度,这是南燕的习俗,以示对死者的尊重。
有不少京城权贵前来吊唁,还送来了挽联,哭了一阵,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去。
楚雁翎的棺木就停放在相府大厅里。身着丧服的黛芸和黛珊早已哭干了眼泪,木然地望着那巨大的漆红棺木,似两尊木雕泥像。
沈愔坚持在厅堂中停灵十日,他想和她再多呆一会,这是他们最后相聚的时光了。
楚恒钦得到消息,不顾老迈的身体,一路风尘仆仆从驻地驰回京城。
他为了南燕操劳半生,耗尽无数心血,本可以回京养老安享晚年,如今却要白人送黑人,世间最惨烈的痛也莫过于此了罢。
他为了两国的和平安宁漂泊半生,膝下只此一女,而今却与她天人永隔,不禁悲从中来,忽然一口鲜血喷洒在漆红的棺木上,似盛绽的朵朵红梅。
沈愔大惊,忙命人去请程大夫,为楚恒钦诊治。
“不碍事。”楚恒钦干咳两声,道:“老夫的身体,老夫心里清楚。只是……苦了你了。要怪也只怪……雁翎她命浅福薄啊……”
沈愔搀扶着楚恒钦入了堂屋,又命人般来一张绣墩让他坐下,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才害她早逝。雁雁是我唯一的妻,今后无论如何,沈愔绝不复娶!”说罢向楚恒钦重重地磕头:“请阿爹见证。”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楚恒钦叹道:“雁翎的脾性,阿爹最了解。她若得知你要为她孤老终身,她在天上也不会安息的。”
沈愔轻轻叹息,她嫁给他十一年,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的心满满的都是她,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楚恒钦望着沈愔坚定的神色,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多年前的自己,唯有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