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阴沉沉的天际翻滚着几朵浓重的铅云,冷风呼啸而来,虽然已时近三月,却依然让人感到一股刺人的凉意。
北地的天,向来阴晴无常。
一行行北归的大雁呈一字形飞过天际,凄厉的叫声震撼了游子的心。
萧子峰怔然立于庭院中,呆呆望着天空中北归的大雁,心绪已然飞到了千里之外。
他的心似灌了铅般沉重。
婉儿的事,他并没有告诉萧晨月。他不知该如何启齿,有好几次想告诉她真相,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还是硬生生被他咽下。他不愿让姐姐再次身陷险境,哪怕是以命换命,他也一定要救出婉儿与姐姐团聚。
果不其然,中行贾得到消息,知睿安公主已经苏醒,且破天荒随帝君上朝,逐渐参决军国大事,他气急败坏。没料到千算万算,竟漏算了天意。
就连上天都在眷顾萧晨月,中行贾的确未曾想到。
即使萧晨月的苏醒打乱了他的整个计划,他也还有最后的筹码,孤注一掷。
一只北雁轻轻飞落房檐,打断了萧子峰无边的思绪。
他一个鹞子翻身掠上房檐,捉住那只雁,轻轻拨开它的羽毛,缓缓取下缚在它小腿上的那枚竹简,看罢不禁心下一沉。
只见信上写道:明日午时,幽州城外。若想婉儿活命,必交出睿安公主。
他实未想到这一切竟来得这样快,令他猝不及防。
“子峰。”萧晨月提着食盒迈入庭院,笑道:“今日得空,做了几样点心,你过来尝尝吧。”
这一声亲切的呼唤让他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忙将那竹简拾到身后,点头道是。
萧子峰安静地吃着点心,面色冷漠终不一言。
萧晨月脸上闪过几丝疑云,她看出了萧子峰的心不在焉。
“子峰,你若有事,可不能瞒着姐姐。”萧晨月细细打量着他,道。
“姐,你……你别多想。”萧子峰支支吾吾:“我没有事。”
“没有事?”萧晨月冷冷道:“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萧子峰一惊,默然良久,终于将那枚竹简缓缓递给萧晨月。
“婉儿,婉儿她还活着?”萧晨月看罢信,亦很是震惊。
萧子峰点点头,痛苦不已:“是我无能,我没能将她带出来,是我害了她。”
萧晨月隐约记得,当年她在王府后院第一次见到婉儿的时候,她还尚在襁褓中,那么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婴儿,真令人爱不释手。
然而婉儿出生不过十日,竟被太医告知此女先天不足,恐无多寿数,王府上下更是慌作一团。
当夜子时,这个刚落地尚不足月的小小女婴竟离奇“夭折”。
她尚未来得及看婉儿最后一眼,婉儿便已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她想,也许真应了术士当年的那句预言,她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妄之灾。
婉儿的离去令萧晨月难过了很久,如今看来,所谓的“夭折”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难道是七叔?”萧晨月沉思许久,霍然道。
萧子峰亦十分震惊看向萧晨月,姐姐心思玲珑,又聪慧过人,原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的。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萧晨月道:“七叔当年因私造宅地,建曲池耗费民工数万,此事不合制度,因此惹怒了太后,太后便下旨削去其王位,籍没其家产充入国库。此一来他便与太后彻底闹翻,叛国出逃。朝廷还曾下旨追杀其余党,然而尽杀其党羽却依然未能追回他。”说罢冷冷一笑:“朝廷从未放弃过对七叔的追捕,却十八年来杳无音讯,没想到他竟已投靠了奚人。”
萧子峰轻轻叹了口气,咬牙道:“他不惜利用婉儿对你下手,一心欲毁掉姐姐苦心经营多年的溱燕联盟,此等丧尽天良之人必除之而后快!”
“不过……”萧晨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若茵就是婉儿?”
萧子峰复又叹了口气:“中行贾此人老谋深算,我也是方才才知道。婉儿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我竟不知……”
“子峰,你也不必自责。”萧晨月沉吟片刻,道:“既然七叔此次是冲着我来的,只有我答应去见他,或许才能为婉儿赢得一线生机。”
“不,姐姐,这太危险了。”萧子峰惊诧于萧晨月的果敢,却不愿她再次以身犯险。
“我一定要救婉儿。”萧晨月道:“我既已想好,必有把握。”她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晨月不想将这件事告诉慕容梓羿。她想,有些事,注定只能让她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