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咸亨五年九月,散居于北方的少数民族羌族大举进犯北溱边境,边境牧民感到恐慌,纷纷向南逃窜。左大将慕容梓羿带了五千轻骑兵,从敌人后方突围,战便击溃了羌人的一支主力,将士们人心振奋,纷纷赞颂左大将带兵有方,以少胜多。
只是,战虽告捷,却并无后继之兵。而此时羌王并不甘心,他正在抽调四方援军欲再次攻打北溱,一雪前耻。
九月十八,慕容梓羿修书一封请求朝廷调派十万大军增援边境,却迟迟未收到回复,也不见朝廷派来的援军。
一日,慕容梓羿正在帐内研究战略地形图。杨千禧突然一掀帐帘,进来便道:“将军,朝廷迟迟不派兵增援,这仗该如何打?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么?”
慕容梓羿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半晌未一言,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将军!”杨千禧急了:“您倒是说句话,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沉默片刻,慕容梓羿却问了一个似乎与此并不相关的问题:“边境上的牧民,还有多少户?”
杨千禧道:“除去逃户,大概不足万户。”他有些不明所以,道:“将军,您……您问这个做什么?”
慕容梓羿道:“你即刻召集边境上所有的牧民,编入义军,每日操练,以防羌人再犯。”
“这……”杨千禧道:“可这些牧民,有些甚至从未习过武,将他们编入义军,会否减损我军的战斗力?他们,真的行么?”
慕容梓羿以手扶额,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至少,我们上次已经给了他们重重一击,这羌王要调兵休整,也尚需时日。”
杨千禧抱拳道:“是,将军。属下即刻去办。”
慕容梓羿缓缓走出营帐,他抬头望了望晴空万里的天,阳光灿烂,只是有几朵云遮住了明媚的阳光。那太阳尽力投射出耀眼的光芒,想要奋力冲破云层的阻碍。这是否也正如他此刻的处境?
那太阳只是暂时被云层遮住了,但它依然是最耀眼的那一轮红日,它不能也不会被云层吞没。
它总有破云而出的那一刻,那也是它绽放灿烂光华的那一刻。
他不会输,尤其在这个时刻,他不能输。
他离京也快半年了,康龄一定在日盼夜盼等他回去。她一个人留在空空荡荡的左大将府,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而萧晨月,会不会也像康龄那样日夜企盼等着他,盼着他回京?即算是为了她们,他也一定会克服重重难关,回到那座本该属于他的王城。
边乱未平,一波又起。然而此时宫中却张灯结彩,四处挂满红绸。宫人们纷纷议论着,兴许宫里又要办喜事了。
咸亨五年九月二十五,斛律臻下了一道懿旨,封斛律珩之女斛律绮为斛律夫人,赐住琼华旃,择吉日完婚。
这道懿旨一出,满室哗然。众臣纷纷上书太皇太后,直言如今朝廷边患未平,援军迟迟未至,实不宜在此时为帝君纳妃。大臣们的折子堆叠如山,斛律臻却依然不为所动。
对于皇祖母这次的安排,慕容拏郓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又一桩被指派的婚姻。
由于朝中边患危机尚未解决,这一次的婚礼显得有些仓促而简洁。
慕容拏郓望着自己这位娇俏可人的小表妹,恍惚中总觉得她还是多年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总也长不大的小女孩。那时的她总爱缠着自己陪她玩,他总是一边带她玩一边拿好吃的哄她。可惜那些美好的年少时光,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当年那个缠着他追逐嬉戏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了如花少女,他更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竟有一日成为了他的新娘。真是世事难料啊!
也许,这便是宿命的指引吧。
慕容拏郓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行大婚之礼。斛律绮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顿时心花怒放,多年的夙愿一朝成真,她终于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了,也成全了自己。
然而慕容拏郓却笑的有些勉强,他此时心里正想着另一件事,不知王弟那边情况如何了?
婚礼一直进行到亥时方散,斛律绮端坐在绣榻上,满心欢喜。烛光掩映着她白皙的面容,越明艳动人。她微微垂着头,心如小鹿乱撞,双颊微红,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慕容拏郓今日有些醉了,他跌跌撞撞地闯进琼华旃,见她一直在等他,微笑:“绮儿,等很久了么?”斛律绮微微摇头,轻轻道:“郓哥哥,绮儿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慕容拏郓握住她白嫩的手,笑了:“绮儿妹妹,孤是说,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我……”斛律绮忽然双颊通红,咬着唇,半晌才道:“只要郓哥哥能把你的心分一点点给绮儿,绮儿就满足了。只要郓哥哥心里有绮儿,绮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慕容拏郓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笑道:“傻丫头,你会一直在孤心里。”
窗外万籁俱寂,冷月无声。
(五)
婚礼次日,按北溱祖制,新册封的夫人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王后请安。斛律绮这日天不亮就早早起身,由琼华旃的侍女梳洗打扮一番,再换上一件浅碧色的宫装,在两个贴身侍女的陪伴下来到景阳宫。
斛律臻与汝南正于毡帐中候着她,见到她来,皆微笑相迎。
斛律绮缓缓行了个礼:“妾身拜见祖母,拜见王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