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只见一只毛绒绒的通体雪白的动物不声不响地蹿到了大殿上,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都好奇地瞧着这个四处张望的小东西。斛律臻也有几分好奇地看着它,不料太皇太后身边的宦者却有几分不耐地走上前作势欲赶走它,冷声喝叱:“哪里来的野东西!”
却听闻一声娇喝传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本殿下的爱宠也敢欺辱,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随着这娇音飘然而来的是一位绮绿宫装的女子,她髻高耸,云鬓花摇,施施然走进大殿,却令满座皆惊。大殿中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皆怔怔望向来人。
那宦者见到她脸都吓白了,唇舌打颤竟连话都说不完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小的不知这是公主殿下的爱宠,一时失察冲撞了它,但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请公主殿下开恩呐!求公主殿下开恩!”
常山大长公主信步走到大殿中央,弯腰抱起了那一团通体雪白的东西,手指轻抚着它的毛,目光如电扫向那趴跪在地的张公公,冷笑道:“你这奴仆竟敢冲撞本殿下的爱宠,以下犯上。拖出去,砍了!”说罢竟再也不看他,轻轻地走到斛律臻身边,满面堆笑道:“母后,女儿来晚了。女儿本想着给母后一个惊喜,没想到都让这奴仆给破坏了!”
“公主饶命啊!求公主殿下开恩!”那宦者尖利的喊声依然回荡在宫室内,然后慢慢远去,消散在风中。
众人见这常山大长公主仅为了一只宠物,就连太皇太后的内侍也敢随意处置,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皆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尊贵的公主,就会落得和外殿的那位一个下场。
汝南一手按着胸口,一边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怔怔望着太后身边美丽骄傲的常山大长公主。
萧晨月拣了一块玉碟中的点心,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太后与常山大长公主这一对母女,唇边依然挂着那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见斛律臻笑望着常山大长公主,拉过她的手说:“你这次又在搞什么鬼?”
常山大长公主娇嗔一声:“母后!”又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爱宠,道:“雪儿是女儿花了不少功夫才寻到的,十分珍贵。因它有些怕生,所以女儿养了它好一段日子,才决定拿来献给母后作寿礼。”
“哦?”斛律臻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常山笑道:“母后,您摸摸它,可舒服呢。雪儿很乖的,母后一定会喜欢它的。”
“嗯。”斛律臻笑点点头,遂吩咐宫人道:“把这小家伙送到哀家的宫帐吧,小心养着,当心别伤着了它。”又携了常山的手道:“你与哀家同坐。”常山点头道:“是。”
斛律臻笑着打量了一眼众人,道:“大家不必太过拘谨,今日哀家寿宴,尽兴就好。”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紧张的气氛仿佛在斛律臻淡若云烟的一句话中便消解了,再无影踪。
汝南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大殿中央,深施一礼,道:“今日祖母寿宴,汝南也为祖母准备了一份寿礼,聊表心意,还望祖母笑纳。”
“你是郓儿新纳的宫人?”常山大长公主抢着道。
汝南见回答她话的竟是常山大长公主,顿时汗透重衣,但她依然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至于让自己失了风度。她点点头,微笑:“回公主话,妾身是帝君新册封的左夫人。”
“原来是左夫人。”常山的语声中透着一丝不屑:“你今日,给母后准备了个什么寿礼,看看吧。”
汝南此刻手心里全是汗,却听闻慕容拏郓道:“你起来说话吧。”又向常山大长公主道:“孤的夫人,就不劳姑姑费心了。”常山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汝南如蒙特赦一般长出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吩咐身边的阿柔道:“阿柔,打开吧。”
“是。”阿柔应了一声,遂缓缓打开一个檀木匣子,只见匣中躺着一双散着柔光的珠子,霎是明艳夺目。
众人不觉惊呼一声,连萧晨月也不舍得移开目光,多看了几眼匣中宝物,只道这左夫人确是有心了,竟能寻到这样的稀世奇珍来献给太皇太后,恐是费了不少功夫。
慕容拏郓也不由叹道:“的确是件宝物啊!”又转向汝南道:“汝南,你从哪弄来的这宝贝?”
汝南微微一笑道:“回帝君、祖母、公主,这一双雌雄夜明珠是臣妾托人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就为了能在祖母寿辰时献给祖母。”
“好,好。”斛律臻笑道:“难为左夫人费心了。”又吩咐身侧宫人道:“还不快替哀家好生收起来,莫辜负了左夫人的一片心意。”
慕容拏郓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席间端坐的萧晨月,突然道:“右夫人,你送给祖母的寿礼呢?”
萧晨月缓缓起身离席,不急不徐走向殿中央,与汝南并肩而立,点头微笑道:“臣妾也给祖母准备了一份寿礼,遂示意韩绰:“阿绰,拿上来。”
只见韩绰与馨儿一人拿着一只青瓷花瓶上来,放于案上。常山大长公主不觉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萧晨月微笑道:“回公主殿下,这青瓷花瓶是臣妾家乡的特产,只出产于南燕,故公主可能有所不知,也属正常。睿安此次将它们献于祖母,为祖母贺寿,略尽臣妾的一点心意。”
(四)
却听常山大长公主不觉嗤笑一声:“就这破罐罐也配拿来当母后的寿礼?这可是我母后的寿宴,右夫人也太会儿戏了吧?”
话里句句带刺如尖针射向萧晨月,然而萧晨月却也并不恼,依旧笑得如菡萏初绽:“公主这话可是言重了。想来公主常年生长在北溱宫中,御用的也只是一些金器银器,并未到过中原,所以才没见过这上好的青瓷倒也情有可原。这精美的青瓷可是我南燕的特产,这秘制瓷自然只有南燕官府才能造,所以这些青瓷花瓶,青瓷碗,汝瓷盘等一应物件自然也只有皇家才能消受。臣妾从家乡南燕远道而来嫁入北溱,带来了我南燕最宝贵的特产献于祖母,又有哪一点辱没了祖母,辱没陛下,辱没北溱?”
“你!”却见常山大长公主脸色阵红阵白,冷笑:“就凭你,竟敢挖苦本殿下?”
萧晨月拱手为礼,淡笑道:“臣妾并无此意,只想给公主一个体面的解释。只是,公主执意如此想,臣妾也无意阻拦。”
“够了!”一直一言不的慕容拏郓终于忍不住道:“姑姑今天莫不是心疾作没好好休息?孤也该派个医官去你府上给你瞧瞧了!”说话间却是一直盯着萧晨月,道:“右夫人为祖母的寿宴费心了,难为你连家乡的珍稀之物也舍得拿出来孝敬祖母,这份心意孤记下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孤,孤一定尽力满足你。”
常山大长公主虽心有不甘,却是碍于帝君的面子不好再为难萧晨月,气哼了声没再说话。
斛律臻打量着那青瓷花瓶,淡淡问了句:“你这对花瓶,可真是官家之物?”
萧晨月点头道:“正是,臣妾不敢欺瞒祖母。”
斛律臻点点头笑道:“你有心了。你的这份寿礼哀家收下了。”
萧晨月回到座位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尽力压制着胸中的那股不适之感。只听身边的汝南小声咕哝了一句:“你胆子可够大的,不知道常山大长公主是整个北溱最难惹的人么?”
萧晨月也小声回道:“多谢姐姐提醒。只是这常山大长公主虽是祖母的掌上明珠,却也不能不给帝君留几分薄面,姐姐说是么?”
汝南摇摇头叹了口气,心底却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席间杯盘酒盏,笙歌乐舞,众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享用果品佳肴,似乎刚才那件事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影响。然而刚才那一番舌战后,萧晨月似早已没了听曲赏舞的兴致,她这几日胃口不佳,这满桌的珍羞佳肴竟就是让她提不起兴趣,她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银匙。
慕容拏郓竟一直注意着萧晨月,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带着几分关切地询问:“右夫人,孤见你吃得极少,怎么,是这满桌的珍肴不合你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