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聽了,對著計安道:「你阿舅總算要娶親了,再不娶親,就是老頭子了。」
他總是明里暗裡喜歡擠兌識諳兩句,南弦知道他小心眼,也不與他計較,笑著沖計安拍了拍手,「來,阿娘抱抱。」
小小的計安,已經知道認人了,兩條腿在他父親懷裡,身子已然向她傾倒。
南弦接過來,抱在手裡掂了掂,「今日必是吃飽喝足了,怎麼好像又長大了些呢……」正說著,忽然天旋地轉,臉色一陣發白。
神域一驚,忙把孩子接過來交給乳母,擺手讓人退下,自己攙她坐進圈椅里,替她松著肩頸,一面問:「可是太累了?這段時間歇一歇吧,春夏相交,氣候也無常。」
南弦搖了搖頭,「不是這個緣故。」說著擰身瞅了他一眼,尷尬道,「我最近時常這樣,脈象上還診不出來,但料著,又懷上了。」
他目瞪口呆,「我已經很小心了。」
夫婦兩個相顧無言,半晌南弦訕訕道:「你那個法子不靈驗。」
那還能怎麼辦呢,用羊腸?用魚膘?他也悄悄試過那些辦法,根本尋不到合適的,不留神就撐破了。
他退身坐迴圈椅里,長吁短嘆,南弦看了卻發笑,「怎麼?你不樂意小狸奴來嗎?」
他說不是,伸手攬她坐在腿上,蹙眉道:「這才剛生了多久,又要生,我怕你身子經不住。」
其實算算時間,臨產大約相隔一年半,雖然時間不長,但對南弦來說不算壞事,「還有半年計安就要進宮了,這時又來一個,不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嗎。一個常能見面,一個養在身邊,這一生也就足了。」
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還是不太甘心,「我努力了那麼久,好像並未改變什麼,孩子照舊要進宮。」
南弦說怎麼沒有呢,摟著他的脖頸道:「原本岌岌可危的地位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這大殷朝堂是你掌權,再也不必寢食難安,這不是咱們苦苦追尋的嗎?人啊,不能得隴望蜀,不能什麼都想要,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況且咱們也不曾舍了計安,是給他謀了個好前程,將來皇叔皇嬸當著,尊榮非常,還要什麼?」
他聽她勸慰,終於放下了,嘆道:「我確實有些貪了,這樣不好,對麼?」
她點了點頭,「對。」
約定的一年之期很快就到了,那時小小狐狸開始牙牙學語,流著哈喇子,會撲著一雙短小的手臂喊娘。
南弦把他交到皇后手裡,「日後就勞煩殿下了。」
皇后接過來,因為常去看望,計安和她也算相熟,在她懷裡不哭也不鬧,睜著一雙墨黑的眼睛望著她。
皇后壓下心頭酸楚,對南弦道:「你放心,我必定珍愛他,如珍愛自己的性命。」
南弦頷笑了笑,拉著神域轉身就往外走,一直走出內城才頓住步子問他:「你聽見計安哭了嗎?」
神域說沒有,「他好像很喜歡皇后。」
南弦嘟囔起來,「這個沒良心的小子,爺娘走了,他哭都沒哭一聲。」
神域卻很驕傲,「這才是成大事者。這點小事就哭哭啼啼,丟了老父的臉。」
南弦失笑,「你與他徹談過嗎?」
他說當然,「昨日他換過尿布,徹談到很晚,把阿翁的心路歷程都與他說了,他也答應我,會在宮裡好好的,等著我們不時去看他。」
她知道他又在哄她,但仍是配合地說好,「不愧是我向南弦的兒子。」
兩個人相視而笑,神域撫了撫她隆起的肚子,「快些回家吧,外面好冷,我的舊疾都快發作了。」
聖上得了嗣子,滿朝文武都歡慶,這看不見未來的江山,終於後繼有人了。
皇帝一高興,必定改元,神令立為太子的這一年改元龍興,加封神域為韓王,遷任太傅,判大宗正事。安排得雖然妥當,但聖上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著實不能操持丁點朝政了,自然也不會再刻意為難神域。
本以為聖上的病體如遊絲,不定什麼時候就斷絕了,卻沒想到這一拖延,直拖了好幾年。
龍興六年冬,天降大雪,入夜時分宮中傳召神域,他匆匆趕到式乾殿時,太子正站在廊上等他,見了他,哀聲道:「爹爹,我阿翁身上很不好,先前與我說著話,忽然就睡過去了。」
神域撫了撫兒子的頭頂,溫聲道:「你跟著進門,守在阿翁榻前,不要多話。」
神令點點頭,小小的人,才比龍榻高一點,站在那裡憂心忡忡地看著聖上。
皇后讓開了身,什麼都沒說,眼神里儘是疲憊,牽住了神令的手。
神域上前行禮,「陛下,臣來了。」
聖上已經很不好了,勉強睜了睜眼,艱難道:「你來了……我自知時日不多,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如今朝綱穩固,河清海晏,你功不可沒,我心裡,一直很感激你。這些年我苦苦支撐,早也倦了,只可惜計安還不曾弱冠,日後他克承大統,你可以稱太上皇,只要守住這萬年基業,我就放心了。」
這是以退為進,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聖上也還在試探,目的不過是要他一個承諾罷了。
神域退後一步跪了下來,「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臣是陛下的臣子,他日太子登基,臣理應輔佐少主,恪守本分,絕不敢僭越。」
聖上吃了定心丸,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喚計安,「往後可要好生孝敬你母后,不能惹她生氣,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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