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言,沈員外郎攀附張易之,深得武皇看中,御製詩上才情過人。」
御製詩乃是各種慶典,若生辰等時節,天子身邊有一群詩人做指定的命題詩。
稱沈佺期御製詩上?才情過人,看似讚美,實則是嘲諷。
文人們?的筆與嘴向來厲害,譚昭昭分不清孰對孰錯。
可是,她遲疑地道:「既受武皇看中,考生如何敢鬧起來?」
張九齡靜靜地道:「武皇上?了年歲,身子經?常病痛,垂垂老矣。」
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武則天想要控制,著實已經?有些吃力了。
譚昭昭關心地問道:「那。。。。。。武皇召見你,所為何事?」
張九齡安慰她道:「我?沒事,昭昭無需擔心。此次我?在榜單上?,武皇為了平息眾怒,便乾脆親自召見考中的士人,算是殿試覆核。落第?的考生,命平章事李嶠李相代主持開制舉。」
停頓片刻,張九齡道:「李相的名聲?。。。。。。人多稱他趨炎附勢,攀附張易之,同是武皇的人。」
朝堂的關係太過混亂,張易之為武皇寵幸之人,在大唐權勢一手遮天。
長安繁華,權貴多如過江之卿,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好比如庭院的花草,秋冬枯榮,春日?再勃發。
「此次朝廷為了平息眾怒,定會廣授官職,我?估摸著能尋個校書郎的差使。昭昭,這般最好不過,正好能避開眼下的亂象。都殺紅了眼,在亂中,規矩禮法乃至律法,皆無用。
譚昭昭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般認為,大郎在長安無權無勢,因此折損進?去,於事無補,著實太冤了。」
張九齡深深凝視著她,笑道:「我?知昭昭會懂我?。」
譚昭昭沖他嫣然一笑,這時方?想起張旭,問道:「張伯高如何了?」
張九齡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他落第?了。不過他倒看得開,一心準備再考制舉。」
譚昭昭道:「如此甚好,張伯高看似癲狂,實則心懷大志。惟願他此次能取得好成績,一嘗心中所願。」
張九齡輕點頭,嗯了一聲?,長臂伸過,將她的柔夷握在掌心,突然深深顫慄了下。
「昭昭,當時的局面?很亂。羽林軍出?動,差點就要動箭了。我?當時在想,若是我?無法安穩回?來,便再也見不到昭昭了。」
譚昭昭雖沒能見到當時的場景,從張九齡的聲?音中,亦能窺知一二。
政鬥從來是刀光血影,路過玄武門,譚昭昭心總會莫名發緊。
張九齡側頭看過來,道:「昭昭,若我?不在了,你可會再嫁?」
譚昭昭毫不猶豫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會!」
張九齡本來有些高興,不過很快就遲疑了,道:「昭昭是因不想嫁人,還是因對我?難以忘懷?」
譚昭昭認真思索了下,道:「肯定忘不了大郎,也有不想嫁人的緣由在。」
張九齡深思了下,道:「我?惟願昭昭能過得好,其實,忘記我?最好。」
譚昭昭不同意?,道:「非也非也,我?是這般以為,有些美好的過往能回?味,不失是一種幸運與甜蜜。」
張九齡贊道:「昭昭真是與眾不同,先前伯高還不斷誇讚呢,說是過兩日?,再登門拜訪。伯高還特別指出?,想要吃魚片粥。」
譚昭昭哈哈笑起來,道:「得了他的字,價值千金,幾碗魚片粥算得什麼?,他儘管來就是。」
張九齡忍俊不禁,道:「張伯高的錢財快花用殆盡,正在考慮賣字畫呢。我?勸他,字畫別多賣,多了就不值錢。他倒看得開,說能抵得過筆墨紙硯錢,就不算虧。反正胡亂寫一通,寫得差勁的,便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看不懂的有錢人。真正懂得的,不要錢相送亦無所謂。我?猜吧,他雖這般說,只是玩笑而?已。張顛心高氣?傲得很,他做不出?這些事。」
譚昭昭考慮了下,商議道:「大郎若是得了差使,就有穩定的進?項。西邊的宅子,有一間只賃了半年出?去,要是張伯高著實沒錢,尋不到住處,那間宅子,他若不嫌棄,借給他住可好?」
張九齡怔了一下,道:「好,昭昭。我?的俸祿算起來,屬於公中,算不得私財。不過,公中的錢財我?能隨意?支取,宅邸的賃金,我?替張顛補償給你,不讓昭昭損失。」
譚昭昭揶揄道:「大郎這可算是假公濟私了?」
張九齡道:「昭昭,張顛是我?的友人,接濟他,無論如何都不應昭昭出?錢。昭昭大方?,心善,我?怎能利用昭昭的善。」
春夜涼意?陣陣,譚昭昭卻感到周身暖洋洋。
買宅邸時,譚昭昭本就打算,懷才不遇的大詩人們?,在長安囊中羞澀時,能給他們?提供一片遮風避雨之處。
張九齡並不以為他們?是夫妻,他身為一家之主,當能隨意?支配,心安理得接受她拿出?的嫁妝私財。
端方?君子,有耳鬢廝磨的甜,有替她著想的尊重。
無論以後的日?子會如何,譚昭昭都會記得,這個美好的春夜,他的美好。
過了兩日?,如張九齡所猜那般,沈佺期因受賕之事,入了大獄。
到了朝廷授官這天,張九齡受召,一大早去了皇城。
這天下了一場春雨,牛毛般的雨絲紛紛揚揚,瓦當的滴水,叮叮噹噹落入溝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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