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笑道:“隋州身负差使,顺便过来探望我,我一提起您,他就说要过来拜会您了。”
贺英欣然:“是老夫怠慢了,还请厅中稍坐奉茶。”
唐泛笑了笑:“不必了,伯父这是要午憩罢,我们这便离开,再说这园子里景色撩人,多看两眼也是我们的福气。”
贺老爷子哪里肯放他们走,若是能与隋州交好,这无异于多了一条重要的人脉。
“人一老,觉也就少了,哪里还有什么午憩,不过是靠着枕头呆罢了,你们也来,我这老头子反倒不无聊了。走走,我那里有上好的云雾,平日里可不轻易拿出来的!”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见后者点点头,便对贺老爷子道:“那就叨扰了。”
贺英让小儿子先去沏茶,然后笑呵呵道:“咱们先在这儿转两圈,等茶沏好了就会来喊的。润青啊,不是伯父说你,你不是外人,别老那么客气,既然喜欢我这儿的景色,那就干脆搬过来好了,也省得在竹院那边冷冷清清,我原先就想给你准备这边的客房,可你伯母说你们年轻人,指不定不爱受拘束,这才单独让你住在竹院那边。”
唐泛接替了贺轩的位置,扶着他往前走,听他絮絮叨叨说完,笑道:“竹院风景好得很,伯母的安排,我很喜欢。伯父,我没把自己当外人,就算姐姐与姐夫没有缘分,咱们两家终究还有父辈的交情在,小侄依旧十分敬重您。”
贺英见他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件事上,简直有些无奈:“贤侄,自古劝和不劝离,此事关乎你姐姐一辈子的大事,还是慎重为好,当日我与你爹虽然订下婚约,可也仅止于口头约定,那时若我想反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我能够信守承诺,想必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是不愿意见到这桩婚事作毁。”
唐泛的语调不急不缓,如那潺潺流水一般柔和:“伯父当日信义,小侄一直未敢忘怀,但俗话有云,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并非是我姐姐嫌弃姐夫,而是姐夫不想好好过日子。姐夫当着我的面,尚且那样对待姐姐与七郎,若是我不在,他指不定还要如何过分。伯父,事到如今,让他们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贺英道:“你姐夫那是鬼迷了心窍,没有开悟呢,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你姐姐是贺家媳妇,又是你爹的女儿,你爹如今不在了,她也就如同我的女儿一样,贺家不会亏待她的。我打算让他们搬到竹院去,再将他们的月例提到一百两,你姐姐当掉的那些嫁妆,我都让人去赎回来,你看如何?”
唐泛道:“伯父的心意我明白,但你们毕竟不可能时时看着姐夫,他都那么大一个人了,若是自己不长进,任凭父母怎么教训,也是没用的。与其大家都别别扭扭地过日子,还不如给彼此一个痛快,夫妻做不成了,总不至于要当仇人罢。”
他左右就是不肯松口,贺英都有些恼怒了,觉得唐泛简直就是不识相,自己好说歹说,他却一意孤行,却听得唐泛又道:“我过几日便要回京去吏部报到了,这事还是早点了结得好,其实若是伯父执意不答应和离,我还有一个法子,就让姐姐与姐夫析产别居罢。”
贺英听了他前面那句话,连后面的析产别居都忘了追问:“你要回京报到?”
这次反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隋州道:“陛下点了润青任左佥都御史。”
贺老爷子一呆。
左佥都御史,这是都察院的职务,他知道。
可问题是,这个官职,是正四品罢?
他明明记得,唐泛罢官之前,还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而已。
这因过被罢黜之后,半个月内就能官复原职,在官场上不算什么新鲜事,官复原职之后还能升官的,贺老爷子也见过不少。
他当官大半辈子,不是什么乡巴佬,可问题是他没想到唐泛也会成为这种幸运者。
更多的人,在罢官之后,基本上就是回家种田的命运了,唐泛一个正五品的小官,若是没有贵人提携,皇帝怎会记得他是哪根葱。
贺老爷子知道,这必然是有人为唐泛说了情的缘故,而且这人分量还不小。
会是这位镇抚使吗?
转眼之间,贺英就将思路整理清晰,一点也不像年近古稀的老人。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润青,你与隋大人晚上就在家里吃罢,我让厨子好好做几个菜,为你庆贺庆贺,也该知会你姐姐姐夫,让他们好好为你高兴高兴!”
唐泛心道姐夫听说这个消息,估计只会更不高兴吧,说不定还会当别人又在故意冲他炫耀了。
“伯父,这事且不忙,一来如今姐夫心情不畅,这个消息只怕只会令他的心病雪上加霜。二来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还是不要张扬为好。三来,我是想来禀告伯父一声,广川与我关系匪浅,我想搬过去与他同住。”
贺英人老成精,联想方才唐泛提出的析产别居,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趁机在跟贺家撇清关系呢。
心下不由叹息,若是贺二争气,何至于闹到今日这种地步?
其实站在唐泛的角度,他也能理解唐泛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唐家双亲亡故,族亲无靠,就剩他们姐弟俩,唐泛是疼惜姐妹的人,肯定要坚定不移地为姐姐出头。
但是能理解又怎样,作为贺家主人,不管和离也好,析产别居也罢,这都不是贺英乐意见到的。
要知道这样一来,唐家与贺家可算是与贺家划清界线了,将来贺家有什么事,唐泛肯定也不会出头的。
贺英呵呵一笑,装糊涂道:“这事先不忙,隋大人既然与你是好友,那就都不是外人,他也可以搬进竹院与你一道住的。”
唐泛道:“他也带了人来的,竹院住不下,再说锦衣卫职责所在,身负密令,您也知道,这不大方便。”
隋州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给唐泛传个旨意罢了,哪里有什么密令,但唐泛欺负贺老爷子不知内情,拿着鸡毛当令箭,随口胡诌。
他一说完,就对上隋州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过前者脸皮很厚,自然若无其事。
贺英经他提醒,就想起锦衣卫的可怕来,不由一个激灵,尴尬笑道:“那也罢,你们自便罢,不过晚饭是一定要过来吃的,就不要跟老夫见外了!”
唐泛推脱不过,自然应了下来。
此时贺轩派人过来通知,说茶已经沏好了。
贺英便带着二人到中堂吃茶,只聊些风月,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了。
等他们一走,贺轩见父亲神色不好,才问:“爹,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