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犹豫着按下语音通话键,几乎同时,屏幕上便有了已接通的提示。她没有说话,那边似乎也有些犹豫,而后还是轻声说:“喂?”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仅仅是这一个字,足以让蔺暖阳崩溃。
快一个月了,此时此刻的蔺暖阳才明白她所谓的冷静和无所谓都是伪装,潜意识中,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她刻意不去解释误会,可以不去找他,不去想他,就算做梦梦到他她都会清醒地提醒自己不可以这样,可就这一个字,她却绷不住了。
“那是你没有真正爱过。”杨爷爷的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再次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着,蔺暖阳的泪堵住了喉咙,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手机贪心地希望他多说几句,可他却也沉默了。蔺暖阳强迫自己的听力出常人的敏锐,她捕捉他的呼吸,又透过他的呼吸去猜测他的情绪,而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在哪?”陶云澈的声音是抖的。
“家。”
电话挂断了。蔺暖阳捂着脸嚎啕大哭,今天的事又涌进了脑海,她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觉得不值,可又能怎么样呢?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说来可笑,她竟然许久都没有痛快的哭过了,什么时候,表达情绪也成为她生命中最奢侈的东西了?
蔺暖阳就是在脑中不断涌出的纷杂情绪中倒下的。本来她走到门边是想早一点见到陶云澈,对,飘窗离门也不过三秒钟的距离,可就这三秒钟,她都不想浪费。可一到门边,她突然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瘫坐到了地上,身体爬上了千万只小虫,麻酥酥地游走在四肢百骸甚至是血管之中,她的手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抽搐着无法弯起抖得厉害。蔺暖阳急促地呼吸着,哮喘一样喉咙里传来拉风箱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想呼救又打了退堂鼓,她不想任何人管,与其像个麻烦一样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她还不能死,她还得救蔺氏,救爸爸,救可怜的自己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陶云澈。
“暖阳?!”门外传来了陶云澈的叫声,他其实早就知道她家的密码,她每次当着他的面摁密码的时候从来都不避讳,而他也没有刻意去记却也记住了。他是个乖孩子,善于揣摩善于察言观色,更善于不给人添麻烦不让人生厌,他还是礼貌地敲门,尽管敲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他还是固执地等她开门。可这种情况太反常了,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来又不见他。他打她的电话,有铃声从门里传来,这种反常指引着他打破了以往的习惯,让他不自觉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尽管声音是细微的,甚至是不确定的,但他还是担心起来。他不停地摁着门铃,先是中规中矩地叫着,没有听到回应,他急了,“蔺暖阳!暖阳!暖阳!开门,我是云澈!”
蔺暖阳清晰地听到了陶云澈的声音,一开始是平日的那种少年老成的沉稳,而后是遇到事后的着急忙慌,再之后乱了章法。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这种尖利一点都不刺耳,却成功地将绝境中的她一下拉了回来。是了,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她还有个“朋友”,他叫陶云澈,在她面前人如其名地透明着,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心底去。这个单纯的孩子和她一样,受了好大的伤,却仍然去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就是其中一个。
蔺暖阳拼命挣扎着,用痉挛的手拍着门。按密码的声音响了,门很快被拉开,呼啸着冲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陶云澈的声音依旧是尖利的,抖得像跳帧的唱片,却也是最动听的。
蔺暖阳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能感觉到自己伸长了脖子试图去找寻一点新鲜的空气,可是,没有,这个世界就是污浊的!而后,就是天旋地转,仿佛躺到了一个转盘上,刹不住,又停不下来。
陶云澈要打12o,被蔺暖阳拼了命将手机拍到了一旁。明天就要结婚了,她不能让新闻媒体得到任何不利于蔺家的消息。
陶云澈似乎看出了蔺暖阳的顾虑,一把抱起了她。她好轻啊,才一个月的时间,她从肉肉的“好女也过百”竟然瘦到了几乎皮包骨。他的眼眶没出息的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上卧室,将她平躺着放到床上。他还没忘了穿着外面的衣服不能碰他的床,姿势别扭地给她把脉、查看瞳孔变化,见她牙齿抖,迅从随身的包中拆出一个新的压舌板,哄着她咬住。而后,他环顾四周,扯过角几上的一本杂志,将杂志卷成一个圆柱体,放到了她的鼻口处。
“暖阳,看着我,听话,控制呼吸频率,深呼吸!暖阳,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陶云澈轻轻地拍着她的脸,蔺暖阳不敢睁眼,只要一睁,世界旋转得就会更加严重,她感觉自己要吐了,但还是拼了命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不断涌出的泪,还有倒映在瞳孔中的自己,焦急又慌乱,一点都没有一个医生临危不惧的样子。陶云澈看清了自己,也可怜自己,原来在乎一个人竟然是这副模样。
一只手没有办法针灸,陶云澈只好给蔺暖阳点压着穴位,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说她的具体婚期是从网络新闻上看到的,照片上的肖卓一点都不帅,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新闻上还顺带说了肖卓的一点风流韵事,最后用“浪子回头”做结尾,可他一点都不乐观。
蔺暖阳一双眼睛从陶云澈开口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陶云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手指在她的穴位上游走,也不知道是他的穴位找得好还是他的话太吸引人,她明显好了许多。千万只小虫被迅驱赶着,麻痹的症状逐渐减轻,手指已完全放松不再痉挛,呼吸也趋于平稳。蔺暖阳握住了陶云澈的手,将一直放在她口鼻处的杂志圆柱体拿开,微微牵起嘴角攒出一丝笑:“我好多了,你休息会吧!”
陶云澈这才松了一口气,别扭的姿势一转换,他没有控制住,“嘶”的一声叫了出来,他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还头晕吗?”
蔺暖阳动了动,想起来,身上的力气却已经被抽尽,根本动弹不得,她说:“好像好些了。”
陶云澈见状赶忙说:“你先躺着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蔺暖阳看着陶云澈匆忙下楼的身影,心完全平静了下来。有人陪的感觉真好啊,就算大病了一场,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不一会,陶云澈拿着一杯白开水上了楼,他先将杯子放到床头柜的杯垫上,而后脱鞋,上床,俯身抱起蔺暖阳,再拿靠枕放到了她的身后。
“这样可以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蔺暖阳摇头,接过陶云澈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杯子刚消过毒,还有淡淡的臭氧的气味,水不冷不热,入口刚刚好。他真的很细心啊,知道她所有的习惯和禁忌,更要紧的是,他能遵守她所有的规则,一点都不嫌麻烦。他总是这样周到,这样的男人,想忘记,好难啊!
“一会,你能送我回家吗?”蔺暖阳委屈巴巴地看着陶云澈。
陶云澈的眼中有失落闪过,很快又攒出了笑:“好。不过,你身体可以吗?”
“没事,保证明天又活蹦乱跳的!”
“让你喝药怎么都不听!”陶云澈看着蔺暖阳,寻找着她的眼睛,“你这么逞强以后去了别人家,他能心疼你?”
蔺暖阳心里一酸,不敢看他:“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
“我给你针灸吧,你这个病不可能好这么快,是不是还头晕?”
“真的不用,好多了。你累了,躺下休息会吧。”蔺暖阳说着,慢动作一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陶云澈微微皱起了眉头:“别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