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重重点头,听到马遥喊他们,便和杨秥一起向他们的方向走去:“您对心理学也很有研究?”
“我爸爸、爷爷、太爷爷三代苗医,别的本事没学到,但我很赞成他们提倡的‘巫医结合’。”
蔺暖阳来了兴趣:“巫?巫蛊的巫?”
杨秥点头:“武侠小说里的巫蛊之术大多是害人的,世人不了解将其妖魔化,其实,真正的‘巫’,说白了就是精神疗法。药治病,‘巫’治的是心理和精神。云澈曾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过在遥远的千里之外有一位抱着与我们同样想法的人,之前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感觉倒是认识你很久了。”
“我也听杨爷爷和云澈提过你许多次,云澈觉得你的医术在这里没有办法得到完全挥,有些屈才。”
杨秥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倒是挺乐在其中的,知道为什么吗?”
蔺暖阳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无法选择以何种方式降临人世,但却可以选择有尊严的离开。无论罹患重病还是垂死挣扎,我们都应该体面、坚强,而不是在无限的恐惧中迫近死亡。”
杨秥突然伸出了手,与迎来的蔺暖阳击了一掌:“怪不得我与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之前觉得是云澈的原因,现在知道是因为有共同的想法!你不觉得我屈才了吧?云澈选择将本领留给那些更有治愈希望的人,是因为他的使命感,而我,也有我的使命。减轻病人的痛苦,让他们坦然面对死亡反而让我觉得是更有意义的事。我承认,以前天天和活人打交道是很让人疲惫,当初辞职回来的确带着消极情绪,但是现在,我特别有成就感。”
正说着,杨秥的手机响了起来。马小蝶见状走到蔺暖阳身边,将她带到座位上,悄声说:“杨哥的爷爷来了,说是马奶奶的父亲快不行了,下午有可能去那边守着。”
“马奶奶?那边?”蔺暖阳听得云里雾里,还没等马小蝶回答,杨秥走了过来,对蔺暖阳说:“你今天很幸运,一会带你开开眼。”说完又去喊马遥,“赶紧吃,吃完去送饭。”
马遥一听,立刻开始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蔺暖阳更懵了,明明好奇得要命却又不敢问。马遥随便扒了几口饭便跑了,杨秥见蔺暖阳盯着马遥,便说:“你也赶紧吃,一会带你去。”
吃过饭,乌主任拿着蔺暖阳的行李带着栾睿和任迪去了为他们准备的宿舍,杨秥和杨爷爷则带着蔺暖阳去了另一个地方。
疗养院的占地面积比馨阳要大许多,但只有一栋六层小楼,绕过小楼走到后院,东南角有一片挺拔的乔木,虽然已是枝繁叶茂,但有些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乔木从的后面有一个拱门,拱门后别有洞天的出现了一个充满民族气息的院子。院子的格局有点像bJ的四合院,四周房子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天井,只不过房子都是木制的二层小楼,雕梁画柱的看上去特别像进了古书中的某个山寨。天井里铺着青石板,许是年代久远,青石板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缝隙里也长满了青苔。
蔺暖阳忍不住回头,突然有一种一道拱门隔绝两世的错觉。
南边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呜咽,还有似乎像是铃铛的响声,凑上去一看,蔺暖阳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了杨秥:“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我们闯进去会不会打扰他?”
杨秥脚步一滞,回头笑道:“你不会觉得我爷爷在种蛊吧?”
蔺暖阳忍不住好奇,往虚掩的门缝中探了探头:“我知道苗族的蛊术只有女人会。”
“看来是查过资料了。”杨爷爷说着轻轻推开门,带着蔺暖阳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房间的所有窗户都被拉上了窗帘,乍一下从阳光明媚的院子中进来黑黢黢的让人分不清方向。蔺暖阳好一会才适应光线,跟着杨爷爷父子在一个角落中坐了。没有视频中的夸张服饰、道具和动作,也没有香案,房间里除了他们还有三个人,全部穿着民族服饰,一位苍老的人平躺在一张木床上,紧闭双眼形容枯槁。旁边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正不停抹着眼泪,还有一位看上去至少八十岁的老者握着病床上人的手,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怕吗?”杨爷爷悄悄地问蔺暖阳,“他已经往生了。”
蔺暖阳已经猜到了,摇摇头,悄声问:“这是在度亡魂吗?”
“算是吧!”
“老人家说的是经文吗,我一句都听不懂。”
杨秥笑了:“苗族话,不是经文,话是说给活着的人听的。”说完,瞥了杨爷爷一眼。
蔺暖阳去看看杨爷爷。杨爷爷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扭头看向了别处。
“我爷爷是在说,人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他这个巫师不称职,早就不跳神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爸,还因为他。”杨主任指了指病床上的逝者,“一会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还跟陶云澈有关。”
蔺暖阳更好奇了,刚要追问,却看到老者将逝者的手放了回去,又冲哭泣的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听着像是带着地方口音的汉语,但却又听不懂。男人不停道谢,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老者向外走去。
杨秥示意,蔺暖阳赶忙跟了上去。无意中一回头,杨爷爷站在逝者身旁好长时间没有动,旁边的男人对他说了句什么,似是道谢,又像是表达歉意,末了向他深深地鞠了躬。杨爷爷回礼,转身也跟着出来了。
庭院的中间有一个方方正正石头做的水槽,水槽里面飘着一株睡莲。老者弯腰看着睡莲许久未说话,杨爷爷、杨秥和蔺暖阳看着他也沉默着。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蔺暖阳忍不住屏气凝神,像是参加某种神秘仪式,感觉不参悟出些什么有点对不起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可她的确是个俗人,什么都参悟不出来,直到老者转身,她才勉强悟出一个这睡莲像是耐寒睡莲的无聊结论来。
“咱家的睡莲怎么一到冬天就蔫儿?”老者一开口,神秘氛围似乎消散了些。
杨秥一歪头:“这些年死在咱爷仨手里的花草还少?天注定的孤独命,养得活自己就行啦!”
迄今为止,神秘氛围已经散了个干净,蔺暖阳傻站在一旁,迎着老者的目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