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一抹脸上的泪,咬牙切齿地说:“活该他孤独终老!”
蔺暖阳冷着脸站起身来,进卫生间洗脸,脑子里全是幻想着怎么骂钟守意才过瘾,反反复复骂了无数次还是不解气。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昨晚睡觉太晚没时间洗,突然现头有点出油,一想到一会儿还要见陶云澈,她立刻又忙活着洗头。吹风机的马达声掩盖了外面的敲门声,等一切收拾妥当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吓了一个激灵。
钟守意抱着双臂倚在卫生间右侧的墙上盯着蔺暖阳,看她那一哆嗦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这笑在蔺暖阳惊魂未定外加龇牙咧嘴下的威胁下不知怎的无限放大,大有一不可收拾之势。钟守意非常不厚地笑得前仰后合,蔺暖阳很快从短暂的惊吓与错愕中回过神。盯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语,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循环播放着神经病、白痴、脑子有问题、无聊、有病等等一系列这段时间对于他的中肯评价,静静地看着他笑完,而后打开了病房门,话都懒得说一句,一副请他离开的架势。钟守意大步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蔺暖阳气不止没消,这会儿倒有些越撩越旺的架势,如果眼睛能吃人,估计钟守意这会儿只剩下他那些难啃的骨头了。
“你下周上班吧?”憋了半天钟守意终于开口了。
蔺暖阳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你让我去哪上班?”
钟守意知道他一开口又把天聊死了。嗫喏着正想着如何把话再圆一下,却听蔺暖阳自问自答:“去德蔚?哦,对了,你们还等着我赶紧交接呢!去馨阳?馨阳的路也让你堵死了吧?你别说,我不知趣,昨天还真去馨阳了,荒草都这么高了。”蔺暖阳说着手在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而后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最喜欢的那株紫藤芽还没小指头大,这叫喧宾夺主懂吗?哦,不对,你不懂,你半个外国人肯定不懂我们大中国的成语。”
钟守意虽然在国外多年,但骨子里就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中国人,那满屋子的书也不是白读的,怎么能不明白蔺暖阳话里的意思,只是理解归理解,他脑子也不会转弯,甚至还用上了他的专业——数学。倘若紫藤是她的话,那要淹没她的野草是说的应该是沈落蕊或者他,或者两人都是,亦或者她指的所有阻挠她的人,毕竟她最喜欢的紫藤只有一株,但杂草可是遍地都是,数不胜数。
钟守意难得将蔺暖阳这段话咀嚼几遍,每一次反刍都会让他的心里内疚一分。但内疚归内疚,他的原则还像喜马拉雅山一样坚挺强大。
“工程有问题,不解决问题,后续的钱不能给。”
蔺暖阳为自己倒了杯水,坐回到沙上,似乎对钟守意的话并不感兴趣,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架势。钟守意不以为忤,跟着她的脚步去倒水,刚拿起杯子便听她呵斥道:“别乱用,那不是你的杯子!”
钟守意回头看一眼蔺暖阳手里的杯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明显是一对情侣杯,他沉了脸:“这谁的?”
蔺暖阳平静地回答:“你要敢用我就把我手里这个砸你头上!”
蔺暖阳昨天下午去市买灯泡的时候买了两套情侣杯,纯粹因为新奇好看,一套放在家里一套放在医院。原本她也没拿这套杯子当情侣杯,当友情杯,只觉得天天麻烦人家陶云澈不能连口水不让人家喝,打算放一套在医院里,至于家里的那一套纯属顺手,机缘巧合竟也成了他的。
钟守意看着蔺暖阳杯子上绽放出的花,再看她嘴角漾起的冷笑,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两下,默默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水柜上,然后转一圈,从饮水机下面的储物柜中翻出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你不想听听工程有什么问题?”
蔺暖阳颇有些不耐烦:“我不管工程有什么问题,你也不用拿来献宝,如果是我,现问题及时解决,在我眼里馨阳就是正事儿!”
“是小叔的问题。”
“就算是你大爷的问题你也不能去没完没了地拖延!”
钟守意叹息:“你就不想知道什么问题?”
蔺暖阳也跟着叹息:“小叔的问题还少吗,已经把公司拖累成什么样了你没眼睛看吗?怎么,现在的架势是要因噎废食了是吗,为了防着他正经事儿都不干了?再说了,你傻吗,他一方面喊着馨阳赶紧推进一方面又让曹晖山逼着你挪用馨阳的钱,阳奉阴违已经是老手段了,我不用脑子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的智商呢?!”
钟守意的逻辑是不解决完问题,正事儿就是不能干,但蔺暖阳不同,她的逻辑是这俩事儿不冲突,除非别有用心。
两人再次胶着起来,这次倒没再唇枪舌战,也是,从蔺暖阳“你大爷”的话一出钟守意就摸清她快爆了,口水官司他从没赢过,他可是太懂什么叫规避风险了。
蔺暖阳见钟守意不回答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肯定是与她的相左的,那还真没什么好谈的了,她其实也在尽量防止与他在爸爸面前起冲突无论她有多光火。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次送客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蔺董悠悠开口:“你打算让你妹妹怎么办?”
怎么办?毫不夸张,钟守意在签字的那一刻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到现在,他依然认为馨阳的项目就不应该上,他用这笔钱救了急,如果馨阳能暂停,他反而乐见其成。当然,想这些的时候他对蔺暖阳没有任何恶意,就像面对哭着要高跟鞋的小妹妹,她的年龄不适合穿不了,那就先把买高跟鞋的钱去买他认为有用的东西,至于小妹妹的希望、情绪,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这句话从蔺董的口中一说出,钟守意才意识到蔺暖阳骂他的那些话也不过分。想归想,他仍然觉得自己没做错,所以回答的时候是理直气壮的:“等公司度过危机,要馨阳,要整个蔺氏都给她,现在,她只要低调些别让那些人再说三道四就行了,众口铄金,她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说着,他转向了一旁呆立的蔺暖阳,一味地说着,完全没有现她哪里不对劲,“艳照的事尽管不是你的问题但现在有很多人就事在拿着这件事坏你的名声,你干嘛非要往枪口上撞?”
蔺暖阳不敢置信地看着钟守意,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错我也要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是说对错的时候吗,你不用跟我强调照片上的人不是你,事实上我们也辟过谣但没有人听,而且这件事已经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了不是吗?你是女孩子,承受不了这种桃色新闻的攻击,低调一些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整个大家庭都能省掉不少麻烦!你说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家里这么多人给你打天下呢!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小陶医生,既然喜欢那就勇敢去,早点嫁人也挺好,我和爸爸又不会亏待你……”
蔺暖阳的倒下是毫无征兆的,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突然像被抽光力气一样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她已经感觉不到冰冷,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地板就应该是冷的,就像,在她的认知中,蔺家的男人重男轻女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样。
蔺董踉跄着跳下床喊了两声才想起有呼叫铃,折回去拼命地按着,似乎将气全都泄到了呼叫铃上。为了拒绝钟守意碰蔺暖阳,他一边吼着一边冲过去抱住了女儿,还好有呼吸,还好有心跳。确认好这些,一群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或许没有想到需要救治的是蔺暖阳,一群人中分出一拨手忙脚乱地去安抚蔺董,一拨做急救,一拨推来了移动病床,余下的一个悄悄去找陶云澈。所有人都在忙碌,认识的不认识的,唯独钟守意,彻彻底底成了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