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多久,苏芙蓉就皱着眉头,脚趾紧绷着在梦里疾步跑起来。
起初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直到两腿酸软跌倒在嶙峋怪石上,才恍然自己是被一头巨兽追赶。
那巨兽的模样看不甚分明,但庞大又丑陋,跑起来地动山摇,晃得她头都晕。似乎是受了伤,嘴里还泛着血腥味儿。
对比惨烈,但梦里的苏芙蓉并不怯战,反而胸腔里燃起熊熊斗志。她且战且退,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竟能时不时给巨兽一击,甚至在被逼到山石角落的时候,纵身一跃,悲壮地要跟这头巨兽同归于尽。
她壮怀激烈,并不以死亡为惧,大口吐着鲜血仍然目光凛凛,却在现巨兽巢穴里跑出来的人影时心旌动摇,眼前场景都跟着模糊起来。
是谁?
是兰泽吗?
苏芙蓉想要喊出声来,却现自己张不开嘴,胸口仿佛压着千钧大石。她越用力越着急,越着急越难受,终于在怪兽和那人影几乎融为一体时猛地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兰泽……”苏芙蓉喘着气呢喃出声,身上已被冷汗浸透。
仿佛为了弥补梦里的遗憾,她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咀嚼数遍,才披衣下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润喉。
苏芙蓉不喜烛光晃眼,在房间四角挂了夜明珠,晚间取下遮罩,便有柔光满室,行走自如。
“梦者,谶也。莫非是有什么预兆?”苏芙蓉暗自思索,想要平复情绪,然而不等她将茶水喝完,品冬就赤着脚推门而入,满面仓皇。
“小姐,大事不好了!宫里出事了!”品冬边说边指着皇宫的方向,哆哆嗦嗦地道,“有人造反了!皇宫着火了!”
苏芙蓉陡然一惊,疾步跑到窗边,果然见火光冲天,隐约还有马蹄声喊杀声混杂其间。虽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但显然不是小事。
皇宫向来守备严密,十步一沙缸,这么大的火,绝不是寻常走水。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逼宫!
“不要慌。”苏芙蓉后背凉,狠狠咬了咬舌尖冷静下来,道,“传令下去,各处院门紧闭,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守在院子里,不得走动生事。”
苏家是大宅,占地甚广,哪怕真是逼宫,只要挺过今晚,就能去打探消息谋求生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自己人不能乱。
苏芙蓉的镇定感染了品冬,她颤抖的声音渐趋平稳:“是!奴婢这就去!迎春姐她们已经去叫人了,奴婢这就找她拿钥匙!”
“等等,再派个人上主院报信儿,让父亲小心些。”苏芙蓉道。
她的芙蓉园和苏父的主院相距甚远,现在黑灯瞎火地跑过去更坏事,只能寄希望苏父警醒,父女俩还能守望相助。
“是!”
品冬领命而去,苏芙蓉自寻了一身窄袖衣服飞上,又从床头暗格里摸出两把匕,一把轻薄如蝉翼的藏在腰间,另一把镶着红绿宝石的则拿在手中,预备以防不测。
刀鞘凉冰冰的,苏芙蓉用力握住,感受到掌心坚硬的触感,扑通直跳的心脏也跟着平稳下来。
目光落在剩下的半杯茶上,苏芙蓉忽然一个激灵——整个芙蓉园只有她这里用了四颗顶级夜明珠,平日固然方便,现在岂不是个显眼的靶子?
一念及此,苏芙蓉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忙晃晃脑袋,将陡然泛起的冷意驱逐出去,然后小步走到门边,悄悄从门缝往外看。
只见芙蓉园的仆婢小厮来回跑动,肉眼可见的慌乱。好在往日训练有素,不曾高声惊呼,正迅朝举着灯笼站在院子中间的迎春靠拢,还有两个胖胖的厨娘跌成一团,哎唷叫唤着互相搀扶。
满园忙乱中,苏芙蓉眼尖地瞧见远处有黑烟升起,看方向正是苏家大门处。
苏家也起火了!
苏芙蓉当即惊觉不对,身子一矮,狸猫似的蹲到廊下丛丛花草间,悄悄往角落的惜秋靠拢。
别看惜秋生得纤瘦,力气却不小,还特意学过拳脚功夫,堪称芙蓉园里武力值最高的女眷,现在情况危急,她必须有个帮手才行。
眼尖的不止苏芙蓉一个,四个季在芙蓉园管事多年,各个聪敏伶俐,迅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分出惜秋、品冬,一个明着往正屋走,一个悄悄贴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朝房门靠拢。
暗中移动的惜秋被人拽住裙角,一看是苏芙蓉,登时大喜。她也不朝苏芙蓉看,只脱了外裳丢下,示意苏芙蓉穿上。
这动作太干脆,让苏芙蓉想起从前在贤王府,大冷天没有炭火的熬着,就是四个季里仅存的惜秋将衣服给她,自己却冻得高烧不止,最后被王府下人以“病情严重恐传染他人”为由,硬生生拖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原身也跟着去了……
苏芙蓉鼻尖酸,狠狠掐了把手心,迅猫着腰藏在花丛里将惜秋的外裳穿上。
她是整个苏家第二有钱的人,保护自己才能有资格保护别人,此刻万万不能意气用事。
这边惜秋成功截住自家小姐,忙对迎春等人比了个手势,暗松一口气。
苏家仆婢众多,只要不是叛军攻上门,什么宵小匪贼都能抵挡。只要熬过今晚……
可惜这口气还没全放下,就有不少人叫嚷着朝芙蓉园而来,点起的火把映红了半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