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迟疑道:“小姐,您现在已经亏损九千三百多两银子了,今天和明天还会继续亏,苏家铺上下共有近百人,这个……”
老爷出门前给小姐留了五万两,小姐眼都不眨地撒出去了快一万两,福帕卖得跟不要钱似的。她跟随小姐这么多年,深知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性,此时也忍不住想劝说一二。
“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苏芙蓉没有回头,只看着下方人挤人的场面,微微勾起唇角,“如果这次做得好,以后每年都卖一次福帕。”
迎春不甘不愿地道:“……是。”
自打小姐落水醒来,她真的越来越跟不上小姐的想法了,莫非是年纪大了……
苏芙蓉并不知贴身丫鬟的隐忧,她看似平静地看着街面上人山人海,实则心中感慨万分。
在继承原身记忆的时候,苏芙蓉就有些纳闷,本朝商人的地位并不低,其子女还能参加科考,只在为官时限制更多,苏父就一直想让苏若凤当个读书人。
地位和家财的双重加持下,怎么会让原身不怎么光彩地进入贤王府又凄惨死去,甚至不肯瞑目?
如今想来,怕是当时苏父的身体已经江河日下,无法给女儿提供保障,所以才不得不放任自流,甚至希望借助贤王府给原身一个庇护之所。
现在她不知怎的穿了来,跳湖求生,强行逆转局势,苏父便有了更多余地,甚至能安排苍叔在外面散播贤王的流言,以毒攻毒。
要不是她找苍叔取银子的时候套话成功,怕是父亲会一直瞒着,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瞧下面这架势,在散播市井传闻这种小道上,苏父一届皇商显然比高高在上的贤王更有优势。
她再趁着卖福帕的时机煽风点火,说不定等柴傲天从什么寺里祈福归来,能被气个半死。
想到此处,苏芙蓉嘴角幅度更大,眼神却愈坚定。
这一次,她必要保住苏父的性命和苏家家产,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
苏家风荷园
“姨娘,你受苦了!”苏若怜眼泪汪汪的,亲手捧着药盒要给玉生烟上药,“都是女儿不好,害得娘受这种罪。”
玉生烟慈爱地看着自己女儿:“傻孩子,别胡说,你就是叫了声娘才在芙蓉园落下把柄,怎么又犯毛病?”边说边接过药膏自己涂抹在膝盖上,白皙皮肤越衬得腿上两块青紫可怖,显然是跪伤了。
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情万种之时,连涂抹药膏的动作做起来都透着股娴雅。
她越是不在意,苏若怜就越不愤:“姨娘,苏芙蓉好狠的手段,打了娥眉青黛不提,还把她们老子娘都赶到庄子上去了,女儿还得抄什么《孝经》《女德》。要是爹爹在家,她哪里敢这么张狂?”
听女儿提起苏父,晦暗从玉生烟的眼中一闪而逝,她放下裙子,边擦手边道:“信不信你爹要是在家,会罚得更重?”
苏若怜咬咬唇,不得不承认姨娘说得对,她爹一向偏心,说不好会更生气。
“可是姨娘,你都在祠堂外面跪两天了,明天不要再去了好不好?”苏若怜摇着玉生烟的手臂撒娇,“女儿舍不得你受这种罪。”
玉生烟摸摸苏若怜柔软的头,声音轻缓:“母女连心,你受了罚,姨娘必须主动请罪,才能让你爹不再怪责。”
“别伤心了,等你大哥回来,咱们娘仨的好日子就到了。”
一时的责难算什么?
这个苏家,迟早是她和儿女的。
只是,她想让这天来得更早一些……
☆、兰泽
苏芙蓉对风荷园的动静一清二楚。
倒不是因为她御下有方,在苏家消息灵通,而是不断有人这样那样地在她身边说起此事,方式五花八门,内容则有些雷同,不外乎“玉姨娘真是谦卑恭顺”、“小姐未免太过狂傲”、“好歹是生了大少爷的姨娘,怎么能这样”等等,连苏家铺的伙计都跟风听了一耳朵。
苏芙蓉对此不置可否,只让四个季中最活泼的挽夏守在祠堂门外,从玉生烟第二次过来开始,就大声宣读一遍《苏氏家规》。别的都能略过,那条“祠堂重地,妾室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必须读得声音洪亮,咬字清楚。
挽夏不负所托,非但每天积极完成任务,必要时还将妾室守则重复三遍,导致本要带着软垫进祠堂跪拜的玉姨娘临时改变策略,直挺挺跪在了祠堂门外,每天顶着烈日熏风结结实实跪满两个时辰,再被丫鬟扶着离开。
能给背后下手阴人的玉生烟一点惩罚,苏芙蓉相当满意。至于因此造成的名声问题,苏大小姐非常光棍地表示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干脆听之任之。
这法子极奏效,因她是苏父三十岁上得的女儿,按这个时候的说法,是标准的老来女,虽然看不出什么才智头脑,但凭着苏父的宠信爱护,苏家众仆婢充其量只敢碎碎念,没有人敢找苏芙蓉晦气。
只有外院管事童俊峰在请示完苏家仆婢裁制秋衣事宜之后,假装无意地提起此事,小心道:“过阵子大少爷就要回府,玉姨娘到底是大少爷的生母,是不是该给些体面?免得大少爷面上不好看。”
童管事身量颇高,是时下流行的伟岸男子形象,可惜早年遭遇山匪,为了保护苏父,脸上被划了两刀,伤愈后就常年带着小半块面具,遮住从左脸横跨过鼻梁的可怖伤疤。许是因为破了相的缘故,他也不怎么爱说话,至少在苏芙蓉的记忆里,是头一次见童管事提到无关外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