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王府又抬了一位侧妃,娇娇怯怯的,很是得宠。
那时候苏父不知为何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她,苏芙蓉手头也有些拮据,但她骄纵惯了,不会思前想后,挺着肚子就去找柴傲天争辩,却被府中管事一把推倒在石子路上,斥道:“王爷和人说笑,哪有你这倒霉旧人上前扫兴的份儿?”
满院子的嘲笑声中,苏芙蓉捂着流血的身体蜷缩在地,才知道柴傲天早已厌弃了她,不过是为了苏家的面子虚与委蛇罢了。
现在苏家倒了,苏父也中风躺在床上熬日子,她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
靠着贴身婢女省出来的银钱,苏芙蓉勉强请了个大夫,可惜才吃两帖药就被拖到王府最偏僻的院落,让她自生自灭。
靠着所剩无多的私房,苏芙蓉一日日苟延残喘着,看着四个婢女先后被打出去,或死或卖,终于在入冬时听到了苏父的死讯。
彼时她已经面如槁木,心灰意冷,眼泪都流不出来,可惜偏偏命大,硬是馊饭冷茶地熬了过来。
就这样熬到深冬,有一天下了好大的雪。
那雪真的好大,雪片子跟鹅毛似的,飘飘洒洒,没一会儿就把她埋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小小坟包盖住,看不出一丝痕迹。
那是苏父和她未能出生的孩儿。
苏父病故,苏家产业尽数落入庶弟苏若凤手中,这个弟弟常年在外读书,和她关系平平,后更是恨她气死父亲,连出殡都不曾告知。
还是苏父头七时,从前伺候的下人为了奚落她,特意跑来嗑瓜子嚼舌头,她才知道这噩耗。
“爹爹……”
苏芙蓉许久未曾进食,丁点力气也无。她费力仰起头,望着漫天飞雪,直看到眼眸深处,整个世界都化作白茫茫一片。
瑞雪贵如金,可传天地人间音讯。
眼下这般大雪,莫非是父亲来接她了?
这般想着,耳边竟传来父亲的呼唤,若隐若现的,一声声在唤“囡囡”。
真好,父亲真的来她了。
两行热泪从苏芙蓉眼角流下,没入鸦羽般的鬓中。
……
“老周啊,我囡囡怎么还不醒?”
拔步床边,苏父焦急地小声叨叨,不停催促周老大夫把脉。
“你着什么急?”周老大夫翻了个白眼,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我都把过多少次了!囡囡没事,就是睡着梦魇了。”
他和苏父相识于微末,几十年的交情,还差点成了师徒,是以说话比较随便,对苏父这种拼命催促大夫的行为直接不满。
“哎呀你快看啊!”苏父的声音忽然哽咽,“囡囡都哭起来了,怎么会没事?这丫头从小就又皮又壮,哪里掉过眼泪?我可怜的囡囡啊,呜呜呜嗝!”
周老大夫:“……”
周老大夫太知道苏父这爱掉眼泪的毛病了,要不是他看见病人受点罪就能把自己哭到虚脱,当年真的很适合学医救世。
现在这样腰缠万万贯也好,每年冬天给穷苦百姓赠粥施药的时候,周老大夫都不用费心募捐,直接上苏家递拜帖就行,省心又省力。
唉,都老头子了还哭成这样,真是丢脸啊……这般想着,周老大夫直接抽出苏芙蓉腕下的药枕,反手一拍,道:“醒醒!”
正常情况下不应叫醒沉睡中或正做梦的人,那样醒来容易心悸难受,但苏芙蓉已睡了两个多时辰,脉象也渐趋平缓,是该醒来了。
再睡下去,她父亲非把眼泪流干不可。
“你干什么!”苏父噙着眼泪着急尖叫,“要把囡囡吵醒了!”
周老大夫:“……盼着囡囡赶紧醒来的不是你吗?”
苏父:“……”
二人大眼瞪小眼时,苏芙蓉终于抬起眼皮,目光迷茫地盯着头顶花花绿绿的幔帐。
在旁侍立的迎春忙轻声道:“小姐醒了。”
苏父大喜,一抹眼泪凑上前,伸手在苏芙蓉眼前晃晃:“囡囡,看这是几啊?还认识爹爹吧?”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是见过几起年轻人受到刺激后寻死不成,再醒来痴呆度日的惨剧,这会儿就非常担心苏芙蓉变成那样,一张圆胖脸上既喜且忧,表情相当复杂。
苏芙蓉愣了会儿才从梦中的绝望感里缓过来,想到自己跳湖之前在画舫上给了柴傲天一击,现在又回到家中,顿感安全,轻轻勾起唇角,哑声道:“爹爹,我没傻。”
她虽忘了自己的过往,但直觉是会游水的,所以才敢往湖里跳。
现在想来,当时在画舫上察觉到的窥伺目光,应该就是苏父和他带来的苏家仆婢了。
在原来的轨迹上,苏父同样被她的庶妹和姨娘指引,远离画舫悄悄盯着,却见到女儿和柴傲天抱在一起的场景,又听了一肚子闲言碎语,回去就气得小中风,从此身体大不如前。
“爹,女儿错了。”苏芙蓉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怀疑这是梦里原身带来的影响,连她都觉得心酸。“贤王无礼,女儿今天看透这个小人了,以后再也不会与他来往,爹爹不要生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次,她会努力帮苏父保重身体,至少不让他临终凄凉。
见女儿眼神清正,还说出这么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苏父心头狂喜,放弃让苏芙蓉辨认手指,转过身噼里啪啦地掉了会儿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