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能轻易看透世家子弟的?侍卫长摇了摇头,只觉得是因为太皇太后对于无名谷的师徒态度过于郑重,以至于他看着一个半大的姑娘都自带“高人”光环了。
唐久没有再梳包包头,只是那两个金铃铛她还是随身携带,如今被缀在她的腰间,帮她压住裙角。
至于方才那吓到侍卫长的“毛耳朵”,只不过是唐久披风兜帽上的装饰罢了。师姐的恶性味,就连师父也不能逃脱,何况她这个最小的师妹。
太皇太后已经等了唐久很久了。不过她等了七年,也不急着再等一会儿。
七年不见,曾经的小女童已经成长为少女,不过似乎距离她当初说的“及笈”还有些差距。
太皇太后慧眼如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唐久抢先说道:“不曾赠礼,不敢收徒。”
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七岁孩童,他一身黑色龙袍,小小的身体被龙袍压住,莫名显得有些沉重。
他走到了唐久面前,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唐久。
这孩子生了一双狗狗眼,若是自己也能生这样一双眼睛,说不准在师门的时候能少挨些揍。
唐久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却不知道以她上房揭瓦、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就是生得再可怜无辜,她师父师兄师姐也狠得下心去好好教育。
如若不然,放纵这皮猴,无名谷中那些被她这段的长剑、偷喝的烈酒、攀折断了的花草等等等等,恐怕得一大哭。
这个七岁的小少年可不是什么软萌的小犬。他看向唐久的眼神分明是挑剔,却偏偏在面上摆出了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
只可惜到底还是小了一些,唐久天生一双破妄眼,轻易就能看穿表象之下的真实。
她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天赋异禀,能归为“生而知之”的行列里。不然为何明明生年不满百,却能看透许多复杂的人心。
唐久对人心并不失望,相反,她意外的宽容。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亲她之人、还是对她心怀恶意之人,唐久似乎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这个未来会是她弟子的小皇帝,却像是唐久的相反面。
他野心勃勃,不相信人间真情,而且自命不凡。
——或许他的确有些异于常人的小聪明,但是对于执掌一个国家来说,这点儿小聪明似乎还有些不够用。
更可况,孩子自以为是的伪装,在成人面前的确很容易沦为小聪明。
唐久摇了摇头,对小皇帝的品行与心性不甚认同。但也不难理解他的处境,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这样的性情无可厚非,唐久自然没有什么好对一个孩子指责的地方。
甚至,从一开始,唐久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她来之前已经很清楚,如果皇帝纯善,她就教他自保与权谋手段。如果皇帝生来多疑,她就教他克制本性,理智行事,做个明君。
如今只不过恰好契合了第二种可能,唐久既然许下承诺,如今也是应约而来,自然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明白如今自己这般年幼的模样不能取信人于人,唐久笑了笑,转而摊开一张疆土地图。
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处地方,唐久笑:“此地,就算是为人师者赠与徒的见面礼吧。”
太皇太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独自支撑七年,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太皇太后的心机谋算不必细讲。可是在她看见唐久的指尖所及之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幽州白月城,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昔年太皇太后与先帝率兵征伐数月,损失惨重,堪堪驱除当地蛮族半城之地。而后数年,此地必有重兵镇守,否则白月一破,举国危矣。
然而白月蛮族多邪术,常使士兵忽然暴毙,军中人心惶惶。如今此处已成皇家心病。
太皇太后知道唐久必定要对她和皇帝展示一番自己的手腕,却没有想到她一开始就挑中了这么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白月蛮族尊龙凤为神,且极为虔诚。神鬼之说固不能取信,然用以愚民之智,也未尝不可。”
唐久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堂上的小皇帝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年幼,但是已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皱眉被人现,那么只能是因为他想要让人现。
“祖母,装神弄鬼并非是君子所为,何况就连尘寰都知道,此举极容易被人戳穿。”
还什么龙凤,自己这样的七岁小儿都已经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纪尘寰还以为这个无名谷高徒会有什么惊人手段,却没想到是不问苍生问鬼神。
眼中划过一抹讥诮,纪尘寰却是一脸的正义凌然。
唐久自然看得出这个小孩子的挑衅,不过这也的确在她的预料之中。
伸手抚了抚自己腰间金铃铛,唐久的唇边带出了一抹笑容来。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唐久看着隐隐炸毛的小孩子,决定动手让这个略熊的小徒弟早早感受一下世界的参差。
第16章。拂世之花(六)【晋江独家】……
唐久说要将幽州白月城作为送给纪尘寰的拜师之礼,她并没有食言。
此番上京之后,未及多日,唐久便带上了几人的队伍离开了京都。
纪尘寰原本以为,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定然是欺世盗名之辈,却没有想到时隔两个月,唐久居然真的有手段,让一直负隅顽抗的白月蛮族举朝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