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缓缓抬起头,看到玄烨光着的胳膊,拔高声音唤道:“吴良镛!”
佟佳惊了下,顺治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果然,吴良镛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身子都快弯成了煮熟的虾米。
“玄烨的外衫呢?”顺治沉声道。
吴良镛赶紧要跪下,跪到一半又起身。佟佳见到他的腿簌簌抖,紧张得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颤声道:“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这就去给三阿哥拿外衫来。”
“最后一次。”顺治面无表情说道。
“是,奴才知罪。”屋里凉爽如秋,吴良镛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滴落,他不敢去擦拭,慌忙退到门边,转身奔出去,飞快给玄烨拿来外衫穿上。
佟佳暗暗呼出口气,轻轻捏了捏小手紧拽着她的玄烨,宽慰他道:“去坐吧。”
顺治打量着玄烨,皱眉问道:“你可是怕我?”
玄烨怔住,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汗阿玛,我不怕。”说完感到不对劲,忙改口道:“我怕。。。。。”
好似怎么回答都不对,玄烨急得涨红了脸,吭哧着说不下去了。
顺治好整以暇看着玄烨,脸上浮起若隐若现的笑意,居然不放过他,追问道:“那你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玄烨彻底傻了眼,下意识看向佟佳求助。佟佳暗自骂顺治这个神经病,悄然给了他个安慰的眼神。
顺治脸上的笑意愈浓,欺负了亲生儿子,好似很愉快,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用饭。你会自己用饭吗?”
玄烨忙答道:“汗阿玛,我早就会自己用饭了。”
顺治唔了声,斜了佟佳一眼,说道:“那用不着你留下来伺候。哦,还有,玄烨朝你求助无用,因为我不会搭理你。咦,不对,你难道不怕我?”
这下轮到佟佳傻眼,脑子转得飞快,学着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回答:“回皇上,皇上乃是天子,天威难测,我并非害怕,而是敬仰皇上。”
顺治嗤笑一声,“呸!”
佟佳快被顺治干脆利落的一声呸,呸了个仰倒,她实在是无话可说,垂肃立着一言不。
顺治长臂用力朝下一挥,横搭在腿上,上身前倾,像是潜伏着要狂奔起来的野兽,沉声道:“我最不耐烦听到这些,天子天威,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不是天,我是人,是人!你记住,我是人!”
佟佳怔怔站在那里,怎么都没料到,顺治瞬间了疯,眉眼间戾气四溢,悲愤而痛楚。
顺治突然泄了气,往后仰靠在矮塌上,看上去疲惫不堪,手指揉了揉眉心,意兴阑珊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明日玄烨记得来读书。”
来回折腾了这么久,连晚饭都没得吃。比起留在阴晴不定的疯子身边,佟佳还是宁愿饿肚子,暗自舒了口气,忙带着玄烨福身告退。
走到门边,顺治凉凉的声音传了来:“明日不许戴金簪,跟那杀猪匠家中赚了几个大钱,婆娘迫不及待去银楼买了金头面,一股脑堆在身上显摆般,俗不可耐!”
杀猪匠婆娘佟佳:“。。。。。”
佟佳想到先前林姑姑看到她戴金簪时的反应,再想到董鄂氏身上的东珠,明白了些顺治的喜好。
顺治喜欢什么佟佳不在意,林姑姑的反应却很有意思,至少她对自己没那么大的敌意,还想着要出言提醒。估计因着初次见面,便没有莽撞罢了。
佟佳将林姑姑划到了勉强安全阵营中,想到顺治对吴良镛的警告,佟佳急着想知道徐姑姑究竟如何了。
等回到院子用过晚饭之后,佟佳不敢再去海子边散步,便带着玄烨在院子里来回走圈消食,悄悄朝他打听:“我去换衣衫时,你汗阿玛与吴总管说什么话了?”
玄烨皱眉回忆了一下,说道:“汗阿玛问是谁先前伺候额涅去洗漱,吴良镛回答是徐姑姑。然后汗阿玛就说,把徐姑姑送出去,然后就没了。额涅,徐姑姑被送去了哪里?”
佟佳深刻领教了顺治的雷霆手腕,他根本不用审问,直接了当就处置了徐姑姑。
佟佳心里滋味复杂难辨,她不想让玄烨害怕,胡乱说道:“估计是送到别处去当差了吧。”
玄烨沉默了下,问道:“额涅,既然汗阿玛不喜欢我,为何他还要教我读书?”
小孩子最敏感,加上玄烨聪明,其实什么都懂。佟佳微叹口气,温声安慰道:“你汗阿玛不是不喜欢你,他应当有自己的苦衷吧。你看啊,他忙得很,前朝后宫,那么多事情要忙,依然抽空亲自给你开蒙,你只管好生学习,别的无需多想,还有额涅陪着你呢。”
“好!”玄烨重重点了点头,很快就高兴起来:“额涅,我一定会好好读书,长大了好孝顺额涅。”
“真乖。”佟佳捏着玄烨的胖脸蛋,脑子灵机一动,笑盈盈说道:“额涅也跟着你学,你可不要被额涅比了下去哦。”
玄烨挺了挺小胸脯,牛气哄哄说道:“那我们比一比,我一定不会输给额涅。”
佟佳终于体会到了顺治欺负小孩子的快乐,嘿嘿,到时候她小露一手,装作天才震慑一下玄烨。
翌日,佟佳带着玄烨去了顺治院子,天气热,两人都走得满头大汗。
顺治一只腿伸直,一只腿长腿搭在案几手上,背靠着矮塌,拿着本折子在翻。翻了几下,眉头紧锁,眼底淡青一片,衬得脸色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