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尘站在台阶上,刚睡醒的样子有些呆。
“清尘,过来。”沈君怀回头,向他招招手。
“路老师,路老师,今天我们有好多玩具和好吃的啊!”几个孩子哒哒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满院子转圈,得意地炫耀着,一点点快乐都能让他们大肆说笑。路清尘被他们的快乐感染,忍不住也开心起来。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柔,洒在他脸上流光溢彩,像一幅缱绻的油画,在青青草地上展开。
沈君怀看得一时有些呆。
他都不记得路清尘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路清尘在这一群孩子中间,心智似乎也不比他们成熟多少。他被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拉着,一起开箱,各种各样的学习用品、电脑、衣物、零食摆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
沈君怀抱着一个长条形大箱子走过来:“清尘,这是给你的。”
他拿过一把裁纸刀,利落地将密封好的箱子打开,入目是一个黑色的吉他琴盒,质感极好,所有音乐人都熟知的Logo在显眼的位置散着昂贵的味道。他将吉他取出来,小心递到路清尘面前:“真惭愧,以前竟然不知道你会弹吉他,而且弹得那样好。”
以前他鲜少关注过自己身后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也不知道对方的兴爱好。对爱人的认知,和公司hR对员工简历的认知多不了多少,大凡都是姓甚名谁,家庭情况,学历专业等等条框性的东西。
沈君怀曾经认为,路清尘简单到一眼看到底,自以为掌握了这个人的一切,却忽略了经历可以让人变得复杂,怠慢可以让人生出不满,忽视可以让人心生绝望。
如今他的小心翼翼,自知弥补不了什么,只会让眼前人更不知所措。
但不做不行。他要把以前缺失的,全都补回来。
“你可以教孩子们唱歌。”他尽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眼中的歉疚却藏不住。
路清尘看着他把孩子们招呼过来,那些不谙世事的笑脸,围绕在他周边,大声笑闹着要自己弹琴唱歌。他压下心头起伏,试了一下音,流畅的曲子和着干净的嗓音,比沈君怀在视频里看到的要真实百倍。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这老歌比路清尘的年龄还大,是外公教他弹唱的第一曲子,当初他偏爱这歌简单的旋律和直白的思念,如今唱来却觉得里面的无奈和心酸更磨人。
一曲唱罢,兴奋的孩子们已经被老师带着去吃早饭了,沈君怀站在阳光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仿佛重认识眼前这个人。
“第一次听你唱歌,是在那个视频里。”他走过来,紧挨着路清尘一侧,坐在一个未开封的箱子上,样子随意,表情却认真,“我15岁就拿到了国际科研金奖,19岁加入m国纳米研究项目部,21岁独立带队做课题,25岁接管家族商业通用项目,29岁接管军工项目。所有人都说我年少成名,未来可期。我听过太多的欢呼和赞叹,见过太多的开心和祝福。我也为自己开心,在人生每个重要节点上开心过,满足过。”
“我以为余生如此,也没什么遗憾。后来……你不见了,我就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到视频的时候,看到你还活着,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活着,还会弹琴,会唱歌,会笑。我才知道,之前那些快乐算什么,前3o年加起来的快乐,都不如在知道你还活着时带来的快乐,没有更多了。如果上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拿之前所有的一切换你,我也会毫不犹豫。”
“我从未感激过什么人,但现在感激一切让你活下来的人。张扬、力叔力婶、蔡校长,以及你在外面这一年遇到的所有好人。我感激他们,让我还有机会带你回家。”
“是我愚钝,放着这么好的你在身边,却一直不明白自己要什么。我愿意为此接受一切惩罚,但是不能接受你再离开。除此之外,你想怎样都可以。”
沈君怀微低着上身,手肘撑住膝盖,略略抬头看着路清尘,以一个仰视的姿势。平时满是严厉冷淡的眉眼盛满了祈求,有种不易察觉的卑微的可怜。
是路清尘从未见过的沈君怀。
面对这样的沈君怀,路清尘无法硬下心来。对他好,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被驯服在了身体的潜意识里。但他也做不到回应,以往太惨烈,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他并不想打破现下这微弱的安全感。
沈君怀笑笑,不再等他答案,仿佛也不期望他回应什么,只是想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就好。
“来,去吃早饭。”他站起来,顺势拉过路清尘的手,向食堂走去。
他不着急,还有时间,这样的结果老天已经待他不薄。
当天下午随着一个医疗团队的到来,打破了路清尘的安静。
医疗团队是沈君怀请来的,给孩子们检查身体。当然,他更隐蔽的目的是要给路清尘做一个全身检查。他身体消瘦,反应有些迟缓,睡觉的时候也穿得严严实实。沈君怀不敢碰他,也没法检查他在这一年的流浪中有没有受过伤,心中始终不安,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