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在近郊一个林场的监控里现了路清尘的身影。时间是在12天前,也就是张扬和路清尘分开之后的时间。
寻找的时间总是很煎熬,沈君怀绷着全身的神经,松懈不下来,甚至开始出现头痛耳鸣和幻听。在他第四次回头喊“清尘”的时候,苏长羡终于受不了了。
“这次一定能找到他。”苏长羡拍拍好友的后背,示意他放松,“就算这次也找不到,至少我们知道他还活着不是吗?只要人还在,总会找得到。”
“可是……他在山里一直没出来。”沈君怀声音沙哑,有着束手无策的疲惫和不愿深想的恐惧,没有见到活生生的人,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万一在最后关头,路清尘又想不开呢?
“小路哥哥不会做傻事的。”张扬从后面探出头来,他已经将两人如何相遇,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饭,甚至连路清尘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给沈君怀交代清楚了,知道这人是小路的爱人,找了一年多了,也知道这人把小路看得比命重。
“为什么?”沈君怀问,他现在只能通过别人给出答案,来坚定自己的认同。就如同他已经问了苏长羡几十遍“这次能找到他吗?”只有对方给出肯定的答案,他就会长舒一口气。
“他还有想去的地方,还有想找的东西吧!”张扬含糊着又补了一句,“我是这么觉得的。”
沈君怀沉默少顷,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汉堡好吃吗?”
“嗯?”张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不爱喝饮料,但是爱吃汉堡……如果饿了太久,突然吃这种垃圾食品,胃里会受不了的。”沈君怀又说。
“……他看起来还好。”张扬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实在看不出来路清尘有没有胃疼,但是沈君怀眼里的心疼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没用太多时间,他们就找到了启智特殊教育学校。
路清尘没有下山,林场监控里显示他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似乎很害怕,那条路其实可以通到山下,但是监控显示他没下山,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去了半山腰的那所学校。
沈君怀他们到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做课间游戏。
几辆黑色越野开进狭窄的山路,停在学校门前,顿时引起孩子们的注意。苏长羡去门口*涉,沈君怀就站在车边,没有靠前,他看着不远处一盏路灯,眼皮跳得厉害。
蔡校长很快走了出来,听明白来意,看了看眼前的阵势,谨慎地没有当即回答苏长羡的问题——“你们学校有没有收留一个叫路清尘的人?”
蔡校长的迟疑,让苏长羡和沈君怀迅对视一眼,眼睛同时亮了起来,他们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蔡校长,您不用担心,我打个电话。”苏长羡看了眼双手紧握的好友,给了他一个放松的眼神,然后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将手机递给了蔡校长。
“……聂厅长?好的……是,明白了……”是省教育厅聂厅长的电话,只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蔡校长收起电话,态度明显放松下来。
“小路是在我们学校。”蔡校长说。
话音刚落,沈君怀疾步上前,强压着情绪,脸色因为激动甚至有些狰狞:“他在哪里?”当真正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当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或许距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才觉出来不真实,近乡情怯的不真实。但他实在太怕了,提前安排了车和人守在每个下山口,生怕一眨眼,那人又不见了。
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有什么东西满涨出胸口,让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蔡校长回头喊了一句,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小路呢?”
“在山上呢,怎么了?”力婶在围裙上擦擦手,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些陌生人。
“力婶,他们是小路的家人,带他们上山吧。”
力婶这才迟疑地摘了围裙,招呼大家往山上菜园走去。
正午的太阳有些烈,路清尘给菜园浇完水,脸色已经蒸腾起来,他擦把汗,实在有些累了,便坐在阴凉下休息。菜园的一角有一大棵银杏树,叶子已经金黄。力叔在树下放了一个用韧草编的大蒲团,路清尘就窝在蒲团里,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他好久没睡这么踏实过,心无阴霾,了无牵挂,再不会居无定所,担惊受怕。
但长久的流浪所带来的警醒已嵌进本能,他睡梦中听到远处有杂乱的脚步涌来,然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开,是一个无数次在梦中听到的熟悉的声音。
“清尘!”有人喊他。
他倏地坐起,茫然四顾,那人就站在自己不远处,高大的身型拢着阳光,脸上有压不住的激动和狂喜。
路清尘尤沉浸在梦中刚醒的样子,这会儿脑中一片轰鸣,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仅凭着本能行事。他眼看着对面那人三两步向着自己冲过来,本能要躲,在那人伸出手的瞬间,他滚下蒲团,四肢并用,迅躲到了树后。
银杏树约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能将路清尘完完全全挡住。咚咚咚的心跳声响在耳边,仿佛要把自己碾碎。他紧紧抠住树干,脑子里一片杂乱: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想干什么?
我……我要怎么办?
他躲在树后一动不动,对面那人也没再冲过来,世界仿佛也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