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怀怔了怔,他并未提前告知陈医生有关路清尘的遭遇,没想到被对方一眼看穿。
陈医生:“我刚对路先生做了罗夏墨迹测试,他看到第二张图的时候就崩溃了。”他解释道,这个测试是一种典型的透射型人格测试,将1o张毫无规律可循的墨迹图片呈现在人眼前,普通人看到的就是正常图案,但是pTsd患者看到的就是悲惨的创伤现场,是挥了想象力之后的事实和伤害。
基于此,陈医生立刻就判断出了路清尘的病灶所在。
沈君怀脸色阴沉冰冷地点了一支烟,听陈医生继续说。
“路先生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可能会在自己的记忆或者梦中,反复出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和内容,因此会出现情绪失控、抑郁等症状。后续我还要进一步评估他的心理健康状况才行。”
“怎么治?”沈君怀缓了缓情绪,问道。
陈医生:“我开一些药,先让他吃。但心理治疗目前是根治pTsd最为有效的方法,后期可以辅助催眠、眼动脱敏、精神分析疗法等。”
他想了想,接下来的话说得比较谨慎:“他可能还会有情感受限和过分惊吓表现,比如,无法拥有被爱的感觉,也会出现自残或者自杀的倾向。”
沈君怀夹烟的手紧了紧,心底传来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一样的闷响。
确定了后续治疗方案,送陈医生出门前,沈君怀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做什么吗?”
陈医生回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沉默了几秒,才说:“很多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崩溃或者自杀,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创伤本身,而是身边人的二次伤害。”
“他把创伤藏了那么久,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没有信任的、可以分享创伤经历的人。”陈医生心想,遗憾的是,这些“不可信任”的人里往往包括伴侣、亲人和朋友。
不可信任吗?沈君怀思忖着陈医生的话。
恐怕是吧!毕竟自己没做过多少值得托付信任的事情。
路清尘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所有的生活都是以沈君怀为轴心,为他哭为他笑,受了伤也不敢喊疼。而他又为路清尘做了什么呢?将对方的付出与爱视作理所应当,忽略怠慢有之,冷漠暴力有之,占有欲和控制欲爆棚,就是没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伴侣来看待。
显而易见,他这个伴侣实在不怎么称职。
“多陪陪他吧!”陈医生最后说。
送走陈医生,沈君怀独自在小花园里坐了很久,才进屋来寻路清尘。
路清尘已经从测验的刺激中缓冲过来,整个人有种疲累的呆滞。
沈君怀步伐沉重,面上表情却如常,只是再对待路清尘便有了小心翼翼的意思在里头,说话、做事,连表情都十分克制。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四年,沈君怀的微妙变化很快就被路清尘捕捉到。
结果便是,沈君怀越小心克制,路清尘便越是如履薄冰。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柔韧性十足的纱布,看起来薄薄一层,但真要撕破又很难。渐渐地,两人相处起来,气氛也变得刻意而僵硬。
打破僵局的是展岳的一个电话。
展岳郑重地约路清尘见面,说有事要当面谈。路清尘答应过沈君怀不再单独见展岳,便说要问一问家里再决定。
展岳感受到对方有些冷淡。这不像路清尘的性格,他会紧张会害羞,但很难拒绝别人,也非常有礼貌,说不好听一些就是有点轻微讨好型人格表现。
像现在这样冷淡的样子,展岳从未见过。
电话不一会儿便打回来,路清尘在电话那头说好。
两人约在画社内部的咖啡厅,展岳早早就等在门口,看到沈君怀和路清尘一起出现,也不惊讶,笑着打了招呼。
三人坐下,展岳打量着对面的两人。
沈君怀身量挺拔、不苟言笑,优渥的身世背景和群的智商让他看起来有些傲慢冷漠,气质中有种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而路清尘则相反,他身材纤弱、气质温软灵动,五官也是精致出尘。
这两个人单从外表看倒是很般配。
只可惜,般配不一定是良配。
展岳压下心里有些纷乱的思绪,开口说出了此次见面的第一个目的,周末有个全国知名画家沙龙活动,由寒星承办。寒星派出的签约画家代表里面,有几位是大佬级别,本来这样安排就够了,但这次活动其中一个主题就是“年轻派”,经过协商,主办方希望今年签约的路清尘作为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参加活动。
路清尘知道这个画家沙龙,它并不像展岳口中轻描淡写的那样只是一个简单的活动。作为人,能和全国顶尖画家一起参加,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他不想去。
他觉得累。
展岳惯会看人心思,这次却有着看不透了。路清尘神情恹恹,眼神总是空,看人的时候眼珠动也不动,貌似在听,但对这些谈话却没什么反应。
展岳眼神中已经带了恳求:“这次活动就在洲际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午饭后回来。”洲际酒店在隔壁市,并不远,车程大概两个小时。
这比去北极村近多了。
路清尘依然没什么反应,盯着自己杯子里的吸管呆。
“好的,那就去吧!正好也散散心,我陪你一起去。”沈君怀突然插话,他握住路清尘的手,稍俯了俯身,将人半揽在怀里,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