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晚取了,沾了朱砂,单手撑在束台身侧,细细的在束台心口,描了一朵芍药,那道浅浅的疤痕被嵌进了芍药的边缘,看不分明了。
“这是芍药,别名将离,开在谷雨前后。”殷晚道:“芍药开完了,春日的百花尽数凋落,花事将离,春日将离。”
殷晚看着束台,“我第一次见到你,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自樊渊出来,参加太后的寿辰。宴外摆了许多芍药,每一朵都有人的巴掌大,鲜艳灼人眼。”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殷晚低下头,在束台的心口落下一个吻,不知怎的,束台便觉得那一块像有火烧了起来。
束台不说话,只用一双澄明的眼睛看着殷晚,眉梢含有似有若无的娇娆。
“我想给你刺青,”殷晚亲了亲束台的眼睛,“就刺这支芍药,我想在你身上也留下一些东西。”
他用“也”这个字,是在同九殷较量,但是束台没有察觉,他躺在层层叠叠的红裳之间,本身就是一支鲜艳明媚的芍药。
“好。”束台从来都答应殷晚的请求。
殷晚笑了,他伸手点了点束台的心口,“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他看着束台笑,束台便也看着他笑,那样的明艳,像是他第一次在樊渊见到束台的模样。
殷晚嘴角动了动,“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骗了你。”
束台捻了一缕殷晚垂下来的头,漫不经心道:“你骗我什么了?”
“那时候,我说我误入樊渊,其实,我是被天道送进来的。”
束台愣了愣,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将退至臂弯的衣服拢好,“被天道送进来的?”
殷晚理了理束台的鬓,声音依旧不急不缓,“我遇见你,认识你,其实都是有预谋的。天道要我从你身上取一样东西,所以我来到了你身边,此后,亦隐瞒了你许多事。束台,我们两个连相遇,都是一场欺骗。”
束台张了张嘴,像是不明白殷晚说的话,他只是本能的拉住殷晚的衣裳,“你怎么了?”
殷晚摇摇头,抚摸束台的脸颊,“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这样好,我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只有一样东西可以送给你。”
“什么?”束台下意识的接话。
殷晚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无限眷恋,“自由。”他道:“束台,我还你自由。”
束台愣愣的看着殷晚,他伸手去抓他,不知怎么的,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献祭我一身血肉,可以还你自由,这不是假的。”殷晚看着束台,“你不想让我献祭,所以骗我,是吗?”
束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殷晚便笑了,他温柔的注视着束台,“你有这份心,我便不胜欣喜了。”
殷晚的身形渐渐腾空,束台眼看着他拿出匕,在手腕上轻轻滑过。
不过瞬间,鲜血便一滴一滴的自殷晚身体中飘出来,绕成一条血红的丝带,围绕在他周围。
束台慌忙的去抓他,但锁链禁锢了他的活动范围,殷晚的白衫子自他手中缓慢脱离,如同他这一生,总抓不住想要的东西。
“殷晚,别···别····”束台红着眼,喉咙里出喑哑的嘶喊,他疯了一样拉扯锁着他的链子,锁链相互碰撞,却依旧纹丝不动的锁着束台。
“束台,”殷晚飘浮在半空中,声音缓缓,“我是真的爱你,我骗你很多,唯独这一点不骗你。”
“我爱你,是我作为殷晚爱你。你要记得,有一个叫殷晚的凡人爱你,很爱很爱你,他愿意为你去死。他的死亡同神的死亡是一样的,没有来世,没有轮回。”
“但是没关系,”殷晚对着束台笑,“他并不是真的死亡,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不算死去。他会活着,直到你忘了他的那一刻。”
束台拼命的往前爬,他不说话,眼也不眨的盯着殷晚。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来,却哭的一声不吭。他在挣扎,手腕被锁链勒出了血,可是依旧无济于事,他不能靠近殷晚哪怕半步。
“束台,”殷晚红了眼,却依旧冲着他笑,“你要记得我,答应我,你要记得我!”
束台无力的跪伏在地上,望着殷晚,他点头的时候,眼泪便砸在地上。
殷晚便笑了,他望向樊渊无尽的黑暗,胸腔中满是畅快。
你会后悔的,殷晚对九殷道,此后不管多少岁月,束台都不会忘了我。他爱的人不再是九殷,而是一个叫殷晚的,同他相伴不过浅浅岁月的凡人。你便是再厉害又如何,此后经年,你只能做我殷晚的替身!
最后一滴鲜血自殷晚的手腕中飘出,鲜血笼罩殷晚四周,盘旋成凤凰的模样。就在那一瞬间,束台身上的锁链“啪”的一声断开了。那条蕴藏着天道力量的锁链,禁锢了束台一万三千年的锁链,哗啦一下子碎掉,化作漫天的星点,飞入樊渊无尽的黑暗。
几乎是同时,七彩的霞光瞬间铺满整个天空,绸缎一般瑰丽的云霞自长留起,过蓬莱,过昆仑,一直蔓延到天界三十三重天。
长留漫山遍野的草木一瞬间枯木逢春,片片的梧桐树茂盛的生长起来,百鸟盘旋而起,星辰大放异彩。
长留的所有人,明面上的老弱妇幼,暗地里练兵的青壮年,纷纷望向天边,俯跪地,恭迎束台上神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