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台少见的沉默,只低着头给殷晚的伤口包扎。
“心里很乱?”殷晚低声问他。
束台抬起眼,点点头,“长留的变化有些大,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殷晚轻叹了一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束台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殷晚轻轻抚摸束台雪一样的头,“当年我离开家的时候,春风拂面杨柳依依,而今归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束台听完,眼睛倏地红了。
对于从前的束台来说,时间从来算不得什么,而今过去一万三千年,再回来的时候,故人零落,沧海桑田。
人说物是人非,好歹还有个物是,而束台呢,物不是,人亦非。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一万三千年前的长留,再也没有一万三千年前的故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第27章
溶洞里有一方水潭,自长留山上蜿蜒流下,汇聚于此。溶洞上方有一个小孔,日光自孔中照射下来,照在水潭上,波光粼粼。其余的地方弥散着水雾,看不分明。
阴影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声音苍老,“东西取到了?”
另一个是个年轻人,将一个小瓶子递给老人。老人接过瓶子,对着日光看,只见一个琉璃的小瓶子,里面装着鲜红的血液,血液在日光下泛出一种宝石般的色泽。
“没有惊动束台上神吧。”
年轻人摇摇头。
“好。”老人道:“事不宜迟,你亲自送去,小心避人耳目,不要让上神有所察觉。”
年轻人拱手行礼,“是。”
太阳自海面上升起,阳光照耀在长留丑陋的土地上,海岸边的海水呼啸而过,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
束台自洞府中走出来,文景立在门口多时了,见束台出来,便迎上来,道:“族人们听闻上神归来,想来拜见上神。”
束台应了一声,随文景往高台上去。高台是祭祀用的高台,从前祭祀天道,后来祭祀白帝,再后来祭祀束台。
殷晚同束台一道登上高台,安静的站在束台身侧,他并不十分显眼,但还是有许多人在悄悄的打量他。年轻人惊讶于这个凡人的仪态气度,而文景,他的目光要不动声色的多。
束台站在高台上,一袭红衣,头戴金冠,墨飞扬。他俯视这片遍布疮痍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悯。
束台身上带着神性,殷晚想,这无关地位权柄,是他心里有一种良善和慈悲。
长留众人于高台之下跪拜,他们的穿着都很朴素,行为方式保留了最原始的样子——在天庭建立之前,在神族还在蛮荒之地挣扎的时候的样子。
束台看去,大多的人都很年轻,只有寥寥几个小孩子随着父母跪拜,他们好奇的抬起头,打量高台之上的束台。
确实没有多少束台认识的了,束台敛眸,长袖一挥,“起来吧。”
众人才又慢慢的站起来。
殷晚站在束台身后,但看得比他要清楚。这些人的眼中并不像文景一样对束台充满敬意,他们看向束台,更多的是好奇和审视。
殷晚不知道束台有没有察觉出来,只是身边的文景激动的热泪盈眶,“族人们不敢有一刻忘记束台上神为我们做出的牺牲。”
束台看向文景,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样,眸中有些追忆往昔之感。
见过了族人,束台便带着文景去看小谢。
小谢和李桥也住在束台的洞府之中,不在正殿,在一处幽静的石洞,里面各色物事布置的一应俱全。石床上,小谢安静的躺在那里。
束台几人走到床边,文景一挥拐杖,一阵光芒笼罩小谢,片刻之后,文景收了术法,看向束台道:“无碍,这位上神应该是在涅槃。”
“涅槃?”束台皱起眉,“凤凰涅槃么?”
文景点头,问道:“难道上神不曾涅槃过?”
束台摇头,他不曾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时候,心里也对涅槃一说半信半疑。
因为所谓涅槃重生,本质上同死而复生没有什么两样。偏偏生死有命,死而复生犯了天道的大忌。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李桥眼底有些焦急。
文景摇头,自来世间的凤凰便极少,连束台这个老祖宗都不曾经历过涅槃,旁的人更是无迹可寻了。
束台捻了捻手指,问道:“你可知小谢是哪家的凤凰?”
文景有些惊讶,“这难道不是上神的故交吗?”
束台摇摇头。
“这····”文景犹豫片刻,道:“不瞒上神,自上神落入樊渊之后,神族再无凤凰诞生。”
束台睁大了眼睛,文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仅仅是凤凰,凡是血脉强大的神族也都没有后代,长留万年来所生幼子越来越少,如今整个长留,仅有十六个幼童。”
束台嘴唇紧紧抿着,殷晚面露疑惑的看向束台,束台缓了缓神色,同他解释,“是天罚,强大的种族繁衍会越来越困难,这也是天道法则。”
“是啊,天罚。”文景道:“自万年前,神族被驱逐到八荒之地,生存便越艰难。我不知道别的地方的神如何,可长留是一日不如一日。不仅树木枯萎,花草凋零,长留山甚至有沉入大海的趋势,许多族人透支生命,用灵力维持长留不坠入深海。等到他们灵力枯竭,便都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