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出事那会儿,他闯过幽冥,里面什么都没有,混沌一片。那时候他才知道,神的死亡是真的死亡,没有转世,也没有来生。
“束台上神?”忽然有一道女声,犹疑的叫了他一声。
束台回头,看见一身黑衣满头银的女子。
“你是孟婆?”
孟婆笑了:“方才我便觉得气息有些熟悉,没想到真的是您。”
束台看着孟婆的满头银,道:“你老了很多。”
孟婆抚了抚自己的头,笑笑:“一万三千年了,老一些也是应该的。”她看着束台,目光温和:“我在奈河桥上等了您很多年。”
束台沉默良久,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抱歉,我没有办法叫他活过来。”
孟婆几番张口,终究没有说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孟婆在没有成为孟婆之前,是个凡人。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那人叫长乘,后来长乘也死于那场骗局。
长乘也是个不大爱出风头的神,他住的地方离蓬莱很近,与束台和西王母相识。他无所谓生死,只是觉得做神太寂寞了,或许做仙会好一些。
他在凡间认识了一个姑娘,却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他的情劫,他为此神魂消散天地间,而姑娘则在他死后于奈何桥上守了许多年。那时候姑娘还不知道,他是没有来世的。
束台对孟婆心怀歉意,长乘的死讯是由他告知孟婆的。他闯幽冥,孟婆也帮了他的忙。
当初束台上天的时候是觉得有办法叫死去的神活过来的,结果形势比他想的严峻的多。后来生了许多事,都是瞬息万变,再之后他就进了樊渊,也忘记了告诉姑娘叫她别等了。
束台看着孟婆的满头银,忽然现一万三千年不止是困住了他自己。这一万三千年里,孟婆在等长乘,西王母和族人想尽办法让他出来,天庭生怕他跑出来。
神也好,仙也好,樊渊之中困住的是束台,樊渊之外他们一起陪束台煎熬。
那天道呢?束台想,他也被困着吗?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孟婆笑了笑,拜别束台,缓步踏上奈何桥。
束台看着她的身影,默然无话。这时候小谢走过来,“上神,怎么了?”
束台摇了摇头,面色郁郁,“我不大喜欢这里,咱们回吧。”
天道住在天外天,乃是一处化外之地。因为靠近天庭,所以天外天沿袭了天庭一贯的风格,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洁白。
天道在一处水潭便休息,岸边开着许多白色的花儿,绵软轻薄的如同云纱一样。
玉帝带来的那些人停在天外天的外围,他一个人,带着重伤的卞乐来见天道。
“大人。”玉帝拱手而立。九殷坐在水潭边,他在下棋,但棋子都是透明的琉璃,只有天元位是一枚黑子。
“何事?”
玉帝便道:“卞乐奉命去地府调用生死薄,却不曾想遇见了束台,将卞乐打至重伤,敢问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理。”
九殷偏了偏头,看向玉帝,玉帝身旁跪着面色苍白的卞乐。他虽然清醒着,但却像个破碎的布袋子,装不住一点灵力。
九殷冲着卞乐招了招手,卞乐膝行几步,到九殷身边。他依旧看不清九殷的脸,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卞乐眼里立刻沁出了泪水,脉脉的看着九殷。
九殷收回了手,道:“可惜。”
卞乐僵了一僵,玉帝试探着问道:“那·····”
九殷放下一颗棋子,“卞乐命中该有此劫,也是没法子的事。”
玉帝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想要天道追责束台,怕是不大可能了。卞乐看向玉帝,玉帝咬咬牙道:“如今卞乐身受重伤,天庭的医师束手无策,不知道大人可否怜悯一二,施救卞乐。”
九殷顿了顿,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玉帝,“你是忘了我的规矩吗?”
玉帝霎时间出了满身的冷汗,九殷身为天道,不能和尘世中人产生因果,这是天道的规矩,所以他不会救卞乐,哪怕只是一件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小事。
卞乐面色灰败,心里满是愤恨和绝望。他在天道身边待了八千年了,八千年来小意逢迎费心奉承,竟还不值得天道为他破一次例吗?
你说你有你的规矩,可你不也为了束台破了规矩?卞乐一双眼睛翻腾着怨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玉帝见状,忙拉了一下卞乐。卞乐一点也不给玉帝面子,八千年来他仗着天道的宠爱,在天庭中树敌颇多。今日从这里回去,怕是再没有从前的地位了。
就当玉帝要强行把卞乐带走的时候,九殷忽然说话了,“你心存怨怼?”
卞乐咬着牙,“卞乐不敢,卞乐只是想问明白,八千年的情分,都不值得大人为我破例施救一次吗?”
“情分?”九殷道:“这八千年你侍奉我,难道不是你自愿?你觉得你曲意逢迎,难道你没有得到好处?既如此,你又为何要求我为你破例。”
卞乐被戳中了心中所想,面色青白不定,口不择言道:“天道大人真是好无情,也是,当年束台上神陪伴大人万万年,也不足以让大人心软半分。卞乐有幸也置于当年束台上神的境地,不知道当年束台上神是否也同卞乐一般,自作多情,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