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弟子每月一次大比,称之为争花日。九月里的那次争花日,不出意外是谢离夺魁。而这次夺魁,为谢离争取到了下山的机会。
九州割裂已久,草莽出身的燕帝征战二十余年终于平定天下,立国号为燕,国都为长安。燕帝膝下只有一子,名曰重明,于金秋重阳正式立为太子。九嶷山于是派谢离下山,代表九嶷山参加立储大典。
郗真心里不平已久。若无意外,九嶷山这一代的嫡传弟子要辅佐的明君,应该就是这位重明太子。然而,谢离先郗真一步接触到了重明太子,这让郗真如何不生气。
郗真看了眼堂下不动如山的谢离,眼里浮着恶劣的笑意,道:“我还没见过重明太子呢,师兄,不如你给我讲讲,重明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立储大典又是什么样子?”
谢离撩起眼皮子,声音如雪山流下来的寒泉,“我不是你找来的说书先生。”
郗真负着手,目光打着旋地落在他身上,道:“师兄真无。”
山主拍了拍郗真,温声道:“不要闹了,你师兄长途跋涉,先叫他去休息吧。”
郗真有些不高兴,但是没有反驳山主的话。
殿中的谢离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开了正殿。
几位长老各自告辞,殿中只剩山主和郗真。
“师父!”郗真伏在山主膝上,“你还说你不偏心他!”
山主摸了摸郗真的鬓,道:“诸位长老都在,你就那么消遣你师兄,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郗真不以为意,“九嶷山强者为尊,有谁在意名声?”
郗真想起谢离,几乎咬牙切齿,“山门前,他还对门内弟子出手呢,不过是仗着各位长老喜欢他,不会罚他罢了。”
山门前的事情山主也听说了,他对郗真的打算心知肚明,只道:“这样的事情,你没有做过一百也有八十,哪一次真的伤到他了?就是告到我这里,他没有犯错,我也不能罚他。真儿,须知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若胜不了他,不如多同他亲近,学学他的行事。”
“我胜不了他?!”郗真只听到了这一句,“我怎么可能胜不了他!师父,你就等着看吧,这月的争花日,一定是我夺魁!”
说罢,郗真便跑出去了。山主看着郗真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将近十月,寒风朔朔,后山的松竹常年一个样子,偶尔雪压枝头,簌簌断掉三两枝枝桠。
谢离在后山竹林里练剑,争花日的第一场比的就是剑术。多年来,谢离从没有在这上头被人打败过。
郗真站在竹林里,目光幽幽地看向谢离。他身后跟着很多弟子,大多是屈从于郗真的跟班。
一个穿着浅蓝弟子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郗真身边,道:“师弟,山门前我们就没能打过他,这会儿他缓过劲儿,我们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郗真负手而立,把玩着戒指,慢悠悠道:“不需要你们杀了他,只要废他一条胳膊就行了。”
谢离伤了手,争花日上无论如何都不是郗真的对手。
郗真嘴角勾起一抹笑,抬手轻轻一挥,身后诸多弟子便拔出剑,不约而同地围上前去。
谢离停住剑,看着竹林里冲出来的人,目光依然冷漠而平静。
“请大师兄指教!”话音落下,众人一拥而上,目标都是谢离拿着剑的手。
雪地里,谢离的剑快得仿佛能出现重影,就是被人群包围着,也丝毫不落下风。
跟在郗真身边的弟子着急道:“师弟,我看他们伤不了大师兄。”
郗真目光依旧幽幽的,他将戒指带回手上,缓缓抽出身边弟子的佩剑,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得进了战局。
谢离背对着郗真,他几乎感受得到郗真掠上来时掀起的风。
然而他还是挡住了郗真这一剑,长剑相撞,出刺啦啦的声响。谢离抬眼,看见了郗真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郗真的剑法如同他的人一样,轻盈迅捷,古怪刁钻,每一次出招都令人意想不到。
除了争花日上,郗真从不轻易出剑。是以很多弟子都摸不准郗真的剑法,认为他如妖似鬼,深不可测。可是谢离是谁,每一月的争花日,最后都由谢离与郗真决出最后胜者。他每一月都要与郗真比一场,年年如此。整个九嶷山,没有人比谢离更懂郗真的剑法。
郗真步步紧逼,谢离纹丝不乱,瞬息之间两人过了数十招,然而郗真却没有讨到半分好处。郗真开始心急,他一急就容易出破绽。谢离目光一凝,长剑一挑,划破郗真手腕。
长剑在空中翻转几下,最后“铮”的一声插进地里。郗真站在谢离对面,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中。
谢离手持长剑,衣袂随寒风猎猎作响。他眼中倒映出郗真的影子,一片雪白之间,只有郗真是明亮的色彩。谢离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谢离自小在九嶷山长大,是山主的大弟子,他似乎生来就是沉默而持重的,每日按照山主的吩咐读书练剑。九嶷山的风雪从来没有消减过,谢离也就山中不知年的过。
后来有一天,山主带回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雪团儿一般,不知道多招人喜欢。
那个孩子成了谢离的小师弟,也就是郗真。
郗真小时候也粘着谢离,并非是他多喜欢谢离,只是他习惯叫人宠着自己,他认为谢离也不例外。可是谢离像一堆冰雪一样寒冷而生硬,郗真慢慢地疏远了他,然后慢慢开始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