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师不肯来,拒绝一切车马,拒绝酒水浪费,不让人跟着调查,专心待村里,住农家,深入调查。
青豆自然也不好多往镇上跑,遂每两个礼拜去一趟乡人大办公室,打电话给家里和顾弈。其他时间很充实,整理记,和村民唠嗑,帮忙农活。顺道儿呢,遇见了她生命里又一个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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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他还不算个男人,是个小屁孩。
他比东东高一些,粗估六七岁。这么大了,还恬不知耻地穿着开裆裤。
青豆注意他两天,搭了六次话,他始终没理她。
村民叫他东子,说是个扫把星,一岁死爹,五岁死妈,上个月连唯一的奶奶也克死了。本来联系好人家,准备送掉,但他认家,硬生生从人家车里逃了出来,后来他们不肯再要他了。现在,这小子在他姑家。他姑不管他,他就睡张板板床,连席子都不给垫。他姑说,没准备养他到冬天。听说联系了大队书记,不知道能不能送去福利院。
青豆去镇上打电话,惊奇地看到了梨膏糖,她买了两袋,准备写东西的时候吃,到村口正好看到了那小孩。
她叫他:“东子!”
小孩今天换了条旧裤子,裆总算不袒着了。只是上半身,仍是光着的。
他定下来,看着她。
青豆笑嘻嘻蹲下身:“你是不是哑巴啊?我都没听你说过话呢?”
东子脾气还是这么大,哼了一声走了。
青豆起身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糖,“喂!项东子!”
小孩用力甩手臂,继续往前走。看那后脑勺甩的,还挺皮。
青豆嘀咕,“是不是叫项东子啊?是姓项吗?”这是项家村,目前她认识的所有本地男村民,都姓项。她猜,这小孩99%姓项。
小孩听她说话,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跤,重重摔在了地上。泥石摩擦,把他刚穿的裤子磨坏一个洞。
青豆上前拉起他,见他表情有点傻,问道:“要不要吃糖?”
东子盯着自己的裤子,呼吸忽然加。
青豆看他小肚皮一鼓一鼓,问他是不是热的?
下一秒,东子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青豆看到裤子上的洞,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特大力地抱起他,往自己住的屋跑:“没事儿的,我帮你补,我能补得你姑看不出来。”
东子不信,埋她肩头无声抽泣。
青豆住在男丁进城打工的一户女眷家,生活挺方便的。老师住在两户之外,那家人家养猪。老师说,他家小时候养猪,很久没听猪叫了。
女眷家离村口很近,青豆抱着东子走了二十多米就到了。
她随行带了针线包。小家伙光屁股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待她一收线,那扎眼的破洞消失,他震惊地出了一声“哇”。
青豆淡定地咬断线头,给他套上,又取出一颗梨膏糖,逗他说话:“他们说你三岁就会背三字经,我三岁也会背!你背我听,我就给你吃糖。”
东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颗糖转呀转,想了想,好一会才说:“好。”
青豆漾起酒窝,心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呢!
老看他阴沉一张脸,两手抄在胸前,身上脏兮兮的,一副老头腔调,结果一张口,十足的稚嫩孩童。
他一开口,青豆就把糖送到了他嘴边。
他目视前方,站直身体,拒绝诱惑,背起三字经来:“人之初,性本善。。。。。。”
青豆吸吸鼻子,用糖堵住了他的嘴巴:“好啦!背得真好!”
东子含住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眼睛瞪得老大。青豆以为他噎住了:“没咽进去吧?”
东子摇摇头,张嘴给她看:“在呢。”
东子的语言天赋很好。项家村人都有口音,但这小孩普通话很标准。青豆意外,又跑去问村民这孩子生平。
据说他妈普通话很好,嫁到项家村还坚持说普通话。为此,村民语带不屑。
青豆和老师进村第一天,便开始学村里人的口音,尽快融入他们。这样看来,东子他妈还挺傲气的。
青豆和东子关系越来越好,直到梨膏糖吃完。他每天早上在门口等她起床,跟着她一起走乡亲家,中午会自动消失,应该是回家吃饭了,反正下午他来找她的时候,肚子鼓鼓的。她一天哄他两颗,糖没了,他很失望。
青豆太明白小孩子的势利眼了。她小时候也喜欢粘着有糖的大人。
说来也巧,正好有辆送菜的货车去镇上。青豆坐在车槽的一堆大白菜里,提前一个礼拜进城,去给东子买糖了。
临走时,她跟东子拉钩上吊,答应他傍晚回来,指着路口说,“太阳下山,你就等在这里,那个时候,我就回来了。”
村民正热火朝天,赶最后一波夏收。东子一边捡麦穗,一边看太阳。他第一次现,原来太阳落山落得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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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的那家店关门了。
青豆走了一条街,在好几家卖太阳能的铺子中找到一家杂货店,买了杨梅罐头和一袋“老鼠屎”。
她问老板,怎么这么多卖太阳能的?
老板说,这镇子有六家太阳能厂。
找蹦子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台公用电话。她现在住在村里,一个月都花不了十块钱,于是大慈悲,很大方地给顾弈打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