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没有任何准备,犹豫了一会之后,试探着答道,“……两类?忠与奸?”
“自古以来,忠与奸就是对臣子评判和归纳,要这么分也没错,不过在老夫这里,却不止这么简单。”
“晚辈愿闻其详。”
“这只是老夫个人的看法,孰对孰错,你要自己把握。”
“请阁老不吝赐教。”
“臣子可分四类:贤、权、奸、乱。贤臣者,忠良也,一心为国家社稷,民生展,疏小利,顾大局,是国之栋梁,民之希望;权臣者,位高权重,一手遮天,深得王上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奸臣者,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弃公允,逐私利,打压忠良,弄权误国;乱臣者,不守臣道,固步自封,不思作为,罔顾国家展,民生经营,只饱一己私欲。”
“阁老言之有理,可是晚辈觉得有些种类并不冲突。”
“你尽管说说你的看法,老夫本就是来抛砖引玉的。”
“权臣。若贤者握权,则国泰民安,兴邦盛世;若奸者握权,则朝纲不振,国家动荡;若乱者握权,则民生凋敝,国力疲弱。所以权臣者,并不能完全独立在种类之外,而终归是与另外三种并存之。”
“颇有见地,甚合老夫心意!”
“晚辈粗浅,还望阁老多多指点。”
自黄道彰坐镇钧州学堂以来,往来徒生过千。明里是开设学堂,教书育人,暗里其实是为襄国选拔人才。尤其是探访资源日渐匮乏,人才选拔方式逐步向举荐偏重之后,仕生院更是应运而生。
但这位阁老仍时常感到苦恼——仕生院虽然能选拔出饱学之士,却对其品行无从考量。
正如陈宥的理解那般,举荐饱学之士,让其握权容易,可是出贤臣的机会,却与赌博无异!许多仕生初任小吏,便原形毕露,沽名钓誉,贪赃枉法;最幸运的一个,便是现任工部侍郎——卢澈。这号人物说来其实并不陌生,他就是当年为黎平之和龚景的斗争画上句号的土木台抚台。与被黎平之牵连的言兴境遇不同,卢澈当时的扩建清单用料谨慎,精打细算;驿站扩建完成后的质量扎实,深受好评;因此卢澈的仕途越走越稳,现今已然成为接任工部尚书呼声最高的人选。
言归正传。
黄道彰号称“千徒百仕之师”,可唯有一个卢澈拿得出手,叫得上名号,怎会不为之苦恼?
“老夫与你缘分晚了,可惜可惜。”黄道彰无奈的摇头,“看来此次中书院选派你来递送纳贤状,是有些炫耀的意思啊,呵呵呵呵……”
“阁老过奖了,其实本不该我来的,只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在抽不开身,才让我临时补上的。”
“噢?那看来中书院即将迎来曙光了!”黄道彰又捻起他的银须,若有所思的说。
“阁老何出此言?”
“前些年来送纳贤状的,还都是些老面孔,而今竟然有两名合意的生面孔,那不是曙光,还能是什么?”
“晚辈不明白何谓‘曙光’?”
“噢,这可就得从那位黎执事说起了。”黄道彰说到这里,竟轻叹了口气。
襄信元年八月,时值乾陵、龙渊两阁初建,正是有功人士争相入阁的大好时机。两阁主司郎中的重心放在探访之上,而举荐之责,则落在了时任初代阁老的黄道彰肩上。面对如潮的自荐信和攀关系者,这位黄阁老始终秉承着“任人唯贤”的原则——既看功绩,也察品行。
黎平之就是投递了自荐信的学士之一,毕竟入得了乾陵阁,即便没有分得官位,光领院士俸禄都比学士高出一截!正当黎平之自忖功不可没,稳稳入阁之时,黄阁老的一道“不准”签批,给了黎平之当头一盆冷水。
以黎平之的脾性,哪肯就此善罢甘休?于是便三番五次的在收班时间,去乾陵阁门口堵着黄道彰,追问不准的缘由。
黄阁老当时也是直爽强硬之人,头两次还以黎平之功劳甚微搪塞,后来被堵烦了,便直言告之,是因为黎平之的品行达不到入阁的标准。
“平之,乾陵阁并非纯粹的论功行赏之地,除了功劳以外,更看重的是个人的品行。”
“少拿这些借口糊弄我!我曾绘图献给信王,大破胡虏,你却说我功劳甚微;现在又说看重个人品行!诸多推脱,百般阻挠是何用意?!”
“如此歇斯底里,自视甚高,可见一人品行!我问你,是否利用上奏之便质疑信王偏私?是否与学士同僚格格不入,以己度人,矫枉过正?”黄道彰的一席反问噎得黎平之答不上话来。
“这……这跟我入阁有什么关联?!”黎平之老半天才憋出句话来。
“无所敬畏,如何能约束自身行为?目无朝纲,如何能把握君臣之道?宽己严人,如何能与人协作,献身表率?平之,多说无益!”黄道彰说完便拂袖而去。
此一辩之后,黎平之没再来堵黄道彰。但是数日之后,信王遣令官将收到的几封奏折交到了黄道彰手上,并捎了一句话:“请阁老过目。”
黄道彰打开手中的折子,“黄道彰目中无人,口无遮拦,欺下犯上,迂腐无能”几行字顿时刺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