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来访?这话可把陈宥给说懵了——这钧州学堂之前从未正式拜会过,怎会有客?即使有客,又为何会访自己?
但既然若均留了话,陈宥也只能在屋内静等,哪都没敢去。
黎平之倒是在屋里憋不住了,因为未用晚膳,戌时二刻腹中便开始抗议起来。加之身上的风寒作,手里的缥缈烟所提供的热量也开始变得入不敷出。可这学堂周遭静悄悄的,自己又人生地不熟,该去哪儿搞些吃的呢?黎平之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此刻他甚是想念中书院后巷的张家羊肉汤。
肉汤?!这个词突然激了他的灵感——从梁权那里,他得知钧州学堂的仕生院,晚上有为仕生炖煮鸡汤滋补的服务,当时他还嫉妒现在的年轻人条件可真优渥,不仅有学堂念,晚上还有鸡汤喝!只是碍于梁权赠予他墨竹的情面,没有出言奚落罢了!不曾想,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凭什么我当年没有这种境遇,现在的年轻人就有!黎平之的嫉妒心燃起,说什么都要去仕生院来它一碗鸡汤!
饥肠辘辘的黎平之探头看了看屋外,确认四下无人,便溜出厢房,向仕生院摸去。
黎平之的举动其实被正在拐角处“候客”的若均看得一清二楚,但若均并没有叫住他,反倒是等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为陈宥引进了访客。
这位访客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接待了陈宥和黎平之的内堂夫子。
陈宥再次见到这位银须飘飘的老夫子,回想起方才递交纳贤状时观察到的异状,猜到夫子有些话,不便在黎平之面前说。
“夫子留个话,晚辈上门拜访就好了,怎敢劳您亲自走一趟。”陈宥深深做了个揖。
“无妨,老夫是主人,学士是客人,客随主便吧,”内堂夫子冲陈宥摆摆手。“若均,你先去歇息吧。”若均识趣的带上门离开了,屋内留下了内堂夫子和陈宥两人。
“现在没有外人,不用太拘谨了,坐下说话,”内堂夫子扶了扶陈宥作揖的手臂,率先找了张椅子坐下,“你可认得老夫?”
“晚辈斗胆猜测,夫子乃是乾陵阁创始人之一,黄道彰,黄阁老!”陈宥仍旧略带拘谨的回了话。
“好眼力!既然认得出老夫,想必对老夫的过去多少有些了解吧?”黄道彰捋着银须,眉眼间挂着淡淡的笑意。
“阁老的风闻,晚辈只是听说罢了。未曾谋面,不好妄下结论。”陈宥又冲黄道彰做了个揖。
“如此说来,风闻里,老夫的名声可不大好噢!”黄道彰依旧捋着银须,眉眼间的笑意更盛了,“说与老夫听听,离开乾陵阁久了,不知道旧人都把老夫传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这个……”陈宥犹豫了。
“但说无妨,反正你也是道听途说的,老夫不会怪罪于你!”黄道彰给陈宥压了颗定心丸。
“素闻阁老秉公任直,刚正不阿;于人于事,敢于扬长揭短;于君于臣,敢于具言直谏;于学于礼,敢于蹈矩守节!”陈宥一口气把对阁老的评价说了出来。
可是听完陈宥的话,黄道彰脸上的笑意却全然散去,捋须的手也停了下来:“一派胡言!”黄道彰严肃的批评了陈宥的这番评价,“你听到的风闻绝不可能是这样!这是在诓骗老夫!”
风闻里的黄阁老确实不是这样,只是陈宥进行了“正面加工”而已:“阁老明察秋毫,晚辈不敢诓骗,只是将自己的理解说出来罢了。”
“黄道彰目中无人,口无遮拦,欺下犯上,迂腐无能,这才是原话吧!”黄道彰面带微笑的说出这些原汁原味的评价,与批评陈宥时的严肃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宥纳闷了,这位阁老根本就是知道风闻里的评价的,还故意让自己转述一道;而且对于修饰过的夸奖严肃训斥,对于那些批贬之言反而坦然接受!若阁老的性情和风度果真如此,倒也是个人物!
确实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陈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黄道彰的眉眼间又再次涌上了方才的笑意:“老夫的风闻里,是这么说的吧?”
陈宥只能顺势点了点头,他拿不准面前这位阁老的脾气。
“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些评价,看来京城确实缺乏贤才了……”黄道彰自言自语的感慨起来。
看到一脸茫然的陈宥,黄道彰这次笑出声来:“年轻人,别以为老夫是个老糊涂好糊弄,所以整些赞美之词来哄老夫开心。这些年的迎来送往,赞美之词不绝于耳,老夫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难受哇!难得今年中书院来了个生面孔,就想听听曾经那些尖锐刺耳的原话,怀念一下在乾陵阁的那段时日啊!”
“晚辈不明白。”陈宥既不明白黄道彰为何来访,亦不明白黄道彰为何想听自己重复这些负面评价。
黄道彰并没有急于为陈宥解答,反而问了陈宥的姓名、入院时间、入院原因等与个人生平相关的问题。陈宥此时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底被眼前这位乾陵阁阁老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那么老夫告诉你,是如何知晓风闻里的评价的!”黄道彰眯着眼,以祥和的口吻陈述起来,“这都是递给信王的奏章里,原原本本,白纸黑字写下来的。”
竟然对一位德高望重的乾陵阁阁老做出如此评价,还直接写进了奏章里递给了信王!?“何人胆敢如此贬损阁老?”陈宥吃惊之余脱口问到。
黄道彰此时睁开眼盯着陈宥:“你不妨猜猜看?”
“黎执事……”陈宥小声的说。结合黄道彰接待两人时的种种异状,陈宥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咳,已授予执事一职了啊!”黄道彰这话,算是侧面肯定了陈宥的猜测,“年轻人,你觉得臣子可为几类?”黄道彰紧接着抛来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