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堂:“你不害怕,也不开心,似乎有点生气了。”
赵白鱼抬眼:“没有。”
霍惊堂询问:“是因为刚才被打死的七个人还是担心七天后没法交代?”
赵白鱼皱眉,沉默几秒还是闷声说道:“我就是拼着丢官的风险也会保住下官治下的百姓。”
霍惊堂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很快止住,沉吟片刻说道:“七天应该足够那些大臣商量是否取消夜禁的结果,据我对陛下的了解,应该是倾向于开放夜市的。何况那份提案确实写得不错,详实夜市开放的缺陷和补足,各方面也都考量到位,没多少人会反对。”
“就是说还会有人反对?”
“宵禁自古有之,开放夜市是千年未有之壮举,火灾、治安等方面是小问题,趁机结党聚群,寻衅滋事,无端扰民,危害国家安全才是大问题。大景邻国对这块肥沃的土地虎视眈眈,边境时不时兵戈相见,一旦开放夜市,必定有人混进京都,危害天子。所以我估计会有人借这理由极力阻止陛下开放宵禁。”
赵白鱼若有所思:“您说……能不能借这桩案子推动宵禁开放?”
霍惊堂眼瞳动了下,示意他说下去。
赵白鱼:“我希望五皇子能到御前参我一本。”
霍惊堂思索稍许,颔:“行。”言罢顿了顿,脱下佛珠绕到赵白鱼手腕说:“高僧开过光的,能辟邪,禁一切妖鬼灾厄近身。”
说完就走了。
赵白鱼愣愣地看着被盘出包浆的佛珠,心里浮现一个念头,霍惊堂该不会以为他是害怕打死的七个人的冤魂半夜找他索命吧?
等等,他刚才为何那么自如地说出提案的事?
是因为提案由纪知府提交,所以认为身为知府下属的他应该知道提案?
***
七天后,审问出结果,一共八十人被判鞭笞八十,五皇子亲自前来观刑,当然只在公堂之内远远看个大概。
公堂之外,百姓被人犯家人的哭声吸引,自围过来观看,起初还能指指点点地说笑,之后见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心内五感交杂,看向京都府衙门的目光里充满恐惧。
死了三十七人,血水氤氲白布,流聚地面的洼坑里,在哭天抢地的喊冤声中被衬得世道天地无光。
五皇子观完刑,拍了拍赵白鱼的肩膀说:“够听话。”
赵白鱼:“殿下承诺提携下官去刑部,那下官什么时候去刑部报道?”
五皇子哈哈大笑,笑赵白鱼原来也逃不过想升官的俗人之欲:“等消息。”说完就走了。
赵白鱼目送五皇子的背影,收起表情,目光清冷,左右衙役过来问:“大人,有大批死者家属堵在衙门外,要不要派人赶走?”
“不用。”赵白鱼:“让他们哭!有多大,闹多大!”
左右衙役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命令,放任死者家属在衙门外日夜嚎哭,情绪激动时甚至殴打官差,按律应该羁押,但被赵白鱼阻止了。
京都府衙门是京畿门面,是皇朝公正法治的代表之一。衙门口平时肃正寂静,这会儿哭声震天,自然引起御史台注意。
御史台上回参错赵白鱼便留意起此人,且受五皇子示意就在早朝上再次参赵白鱼:“三十七人被当堂鞭笞而亡,衙门外携老的携老、拖儿带女的拖儿带女,亲眼目睹至亲被活活打死,如五内俱焚,悲恸欲绝,鬼哭神嚎,雾惨云昏,天地无光!这三十七人都是平头百姓,是一家之主,少了这根顶梁柱,家里老人幼儿靠谁来养?死的只是三十七人吗?还有无以为继的妻儿、老父老母,死的何止百人!陛下仁民爱物,朝官爱民如子,但我们治下百姓却在眼皮底下受酷吏折磨!陛下!前朝酷吏残忍酷烈,泯灭天良,残杀无辜,造成数十桩牵连上千人的大冤狱,手掌生杀大权助长酷吏谋反之心。重用酷吏、放任酷吏,正是前朝衰落的开始。”
有朝官出列奏禀:“赵白鱼当堂打死三十七人,手段酷烈,心性残忍,虽不能比前朝酷吏但有前朝酷吏的影子。何况京都府衙门是京畿门面,更应该维持公正法治形象的同时,表现出我朝仁爱的一面。”
又有朝官出列:“臣请陛下问责赵白鱼!”
数名朝官一一出列:“臣请陛下问责赵白鱼!”
朝官请问责,元狩帝只好同意传唤赵白鱼到御前问话。
短短一个月里,区区七品小官便两次到御前,两次见皇帝,放谁身上都是能吹嘘一辈子的荣耀了。
赵白鱼跪地拱手,面对朝官质问不卑不亢地回应:“八十人犯犯夜,按律鞭笞八十,下官若是秉公执法,何错之有?”
御史台:“手段残忍,死伤数十,你还觉得没错吗?”
赵白鱼:“犯法者必严惩,有法可依,执法必严,错在何处?”
御史台:“俗言道法理不外乎情理,又有言法不责众,八十人是为众,八十人老弱妇孺皆有,更多是壮年男子,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眼下被鞭笞八十,非死即伤,不死也落下终身残疾,丧失劳动力,失去经济来源,全家老小跟着饿肚子,甚至出现饿死的情况,试问为何出现这个结果?”
“只知执法严苛,忘乎情理,不懂通融,不知变通,无法与民之艰辛感同身受,和冰冷无情的物件有何区别?”有朝官出列奏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