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卢大虎请假冬至日修坟,连夜赶回四方村。开了门,却挪不动脚步,靠门框上扫视熟悉的一切,触景生情,顿感凄凉。拿来酒坛碗筷,剥着生花生,自斟自饮。几碗米酒下肚,竟趴在桌上睡了。
一觉醒来,看已是寅时,再难入睡,将剩余的白面和了碎米,做了几个粑粑等待酵。盘算修坟回来,去村长家蹭一顿饭。又想,去长辈家吃饭,不能空着手,打个山鸡什么的也行,可惜猎枪带游击队了。好在自己还有一招,进了厨房拿来碎米,找来自制迷药,用小指指甲挑了一点点,倒上酒,搅匀后放桌上晾着,小毛巾叠好揣进口袋。一切准备妥当,又去卧室,将结婚用的大红棉被捆扎好,准备带去游击队。参加游击队这几天,都和分队长秦大富捣腿。自己个子高,夜里小腿常露在外。又在家四处捣鼓一番,开门看天,已是东方既白,扛着铁锹出门。忙至晌午才下山,拎着迷倒的两只山鸡来到村长家,现村长女儿燕子和四五个姑娘忙着做饭,整个厅堂已是那种闻之就有饥饿感的香味。他使劲嗅了嗅,心里就想笑。
卢燕见他进门,惊喜地问他,不是投了游击队么?怎么回来了?
他点头,低声说请假回来修坟。
卢燕怕引起他伤心连忙岔题,边倒茶边说中午不要走了,正好游击队来了十几个同志。
大虎惊喜地问,游击队么辰光来的?哪个带队?
卢燕答昨天下午来的,带队的是“田同志”,正帮助训练护村队。见他诧异,道出昨天下午游击队来村的情景。
昨天下午,卢村长家中喝茶,门外有人喊:“村长,来客人了。”
卢村长开门,失踪几天的“酒鬼”卢大龙大大咧咧的带着十四个便衣进门。
卢村长见是不成器的“酒鬼”卢大龙,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巴掌。骂道:“老子一巴掌掴死你个狗日的,这几天死哪儿去了?鬼子绑架董同志,是不是你告的密?”
卢大龙嬉笑着说:“长辈息怒,大龙只好点酒,不是没清头的人,没干伤天害理之事。回村途中碰到游击队的同志要来村里找您,正好顺路,就带他们来了。”说完,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给各位倒茶。
卢村长听来了游击队,转怒为喜,招呼卢燕换茶迎客。
田同志上前握手,热情地说:“时队长关心村民安危,命我带人来保护村子,顺便开个群众动员大会。”
卢青听说来了游击队,带护村队二十几人兴致勃勃地回来。紧紧握住田同志手,激动地说:“欢迎游击队,这下好了,有人教我们打枪了。”
卢村长安排卢燕和几个姑娘们洗菜做饭,忙的不亦乐乎。
田同志看上去也很兴奋,听了卢青的请求,立刻安排自己的部下带护村队到村前训练,伙伴们兴高采烈地跟去……
大虎听卢燕说到这儿,对时光心有抱怨:有这样回村露脸的事,竟忘了我大虎。一想算了,也许人家考虑我要上坟。问卢燕,他们真是独山村来的游击队?
卢燕一怔,随即点头说:“是他们自己说的,还会假?”指着堂前墙边铺板上的棉被说:“这是他们的被子,多好看呀。大虎哥,你被子了吗?”
他过去打量,十四床灰布棉被叠的四方正正,背包带阡陌整齐。他还是不相信地问卢燕,带队的姓田?
卢燕狐疑地问:“大虎哥,你今天怎么啦?问东问西的。不是游击队,他们来四方村干什么?”
他听后没有回答,问田同志在什么地方,他想见见他们。
卢燕头也没抬地告诉他,十人上山勘察地形,中午不回来吃饭,还有四人和卢青在村前训练。她父亲上山回来心情不好,中午让卢青陪他们。正好大虎哥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中午帮忙陪一下。看他带来的山鸡责怪说:“你也真是,都是家里人,来就来呗,还拎什么东西呀?呀,山鸡羽毛都好看呀。”
他羞涩地抓抓头,笑笑说:“拜访长辈,不拎点东西怎么好意思?行,我也正好不想烧了,中午陪酒的任务我包了。“
他来到村前草堆旁,见护村队队员全趴地上练瞄准。本想上前搭讪,看看四个教官,连个脸熟的都没有。观察一会,感觉指导训练的动作像是正规军人。有看看架在稻场边崭新的机枪,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亮。见两个教官朝草堆走来,下意识地躲在草堆后。两教官边撒尿,边轻声议论。草堆后的大虎听得真切,却不知说的是啥,靠草堆上歪头想了一会,转身走了。
二
大虎拎一坛自酿米酒来到村长家,被卢青拉着给四人介绍。先介绍了大虎是广县游击队,又问大虎是否认识他们?
大虎笑逐颜开的逐个握手,见四人警惕地眼光,憨笑说:“我刚去没几天,游击队几百号人,哪能认得清?喝完酒,咱就是同志了。”
四人神情明显地松弛下来,其中一人说:“大虎同志,四方村群众抗日热情高涨啊!真没想到群众对游击队如此地热情,烧的野味清香四溢,都快淌口水了。哈哈哈。”
大虎也咧嘴笑道:“这不奇怪,这都是被鬼子逼的。鬼子第一次进村丧尽天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四十多男女老幼。村长老伴也被小胡子鬼子打死。游击队之前动员我参加,我没干。哪晓得鬼子进村杀了我一家三口,老子为报仇才参加了游击队。好了,难过的事不说了,村长委托我代表他欢迎大家。本打算和我兄弟卢队长两人喝,酒带少了。好在村长家也有米酒。真不晓得你们过来,不然我带两坛来。我告诉大家,村里规矩,客人上门,必须喝酒,不然主家认为你看不起人。来来来,大家请坐,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卢青又一旁替他吹捧:“大虎哥酿的米酒是山里最好的,喝一口,那滋味真是说不出的好。”
大虎憨笑着,从自己开始将六个碗各倒了一点点,要大家先尝尝家酿的米酒味道。酒坛一放,忍不住自己先干了,咂着嘴说,嗯,是这个味。
卢青也忍不住一口干了,舔着嘴唇,说他就喜欢这个味!
余下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稍带疑虑地舔了一下,又都笑容满面地点头称是。
大虎看死人万里几乎没动,给自己和卢青碗中倒满,放下酒坛,端起碗和卢青碰一下,喝一大口。接着右手撑着额头,左手从口袋里掏出小毛巾擦着眼,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给父母庆贺我老婆修坟,心里有点难受。”见卢青要给四人倒酒,连忙伸出带毛巾的手,捂着坛口说:“不要急,游击队向来尊重村里规矩,喝干再倒是村里规矩。
四人相互看看,点头说,行,就按村里规矩办。四人端碗碰一下,一口干了。
大虎这才殷勤地给四位倒满,然后端起自己的碗起身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新兵,敬老兵,干!”喝干后将碗倒过来,声明这也是村里规矩,滴一滴,罚一碗。
四人面面相觑,一人忙不迭地站起,豪爽地说尊重村里规矩,干!几口下去将碗倒过来,看着同伴哈哈大笑。又极力怂恿余下三位喝干。三位拗不过,只好起身咕咕咕咚地将碗中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