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时光倒在床上懊糟的很,“着名郎中”竟败在晴子这个黄毛丫头手里,越想心越烦。更令他心烦的是,余南山表妹翠花在整个阴谋中,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她是参与了行动?还是被人利用?仔细想想对她的印象,感觉她不像是参加了行动,可许多巧合又如何解释?
迷迷糊糊到天亮,又被父亲推醒,说苏参谋等在堂前。
他来到堂前,看她两眼红肿,估计她也一夜未眠,心中竟有些隐隐的疼。忐忑不安地坐下,心里已做好她大吵大闹的准备。他不想再跟她加深误会,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看她,准备她再次飙。可他这一看,傻了。
苏鹃未曾开言,两颗珍珠已挂在红红的面颊,像鲜艳的花朵雨后仍带着水珠,又像刚出水的芙蓉仍带着水滴。他已感觉到满屋子充满了浓郁的花香,轻轻地叹息一声,又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屋子的清香吸进心里,存至丹田。
她哽咽着说:“时队长,对不起。我思考良久,决定向你检讨。我之前有点失态,不应该跟你大呼小叫,扰你心智。”
时光轻嘘一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刀子嘴”对自己的态度会这样,神情顿时松弛下来。安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余副队长已经救回,再想办法营救董副政委。你当时的言行,确实不正常,置我处于不仁不义的境地,给大家的印象,好像是我有意不救似的。”
苏鹃擦掉泪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接受批评。她也奇怪,董保民被捕,自己为何了疯似的?想了一整天得出结论,之所以焦虑,是因为他和自己一道出门,又处处关心自己,感情上一时转不过弯。时光刚才的疑问让她警觉,便说:“我对董副政委被捕很内疚,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就不会生这样的事。”
“你亏得没跟他在一起,不然你也跟着进去。”时光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想法,没好气地说。看看已经恢复正常的她,说了自己的营救计划:“董副政委可能负伤,在鬼子医院抢救。我想抓吴大头跟小林换人,已让小飞跟春兰去她舅舅家了解情况。”
苏鹃露出欣喜的神态,说:“我信你,你这次打鬼子军备仓库,已经证明了你的本事。你这次肯定能救回董副政委。”
时光对她的表态十分欢心,“刀子嘴”终于承认“着名郎中”的本事了。他认为这是她对自己最高奖赏。看着她踽踽独行,本想就势送送她,但他还有很多事要想,要干。他此刻感觉火烧眉毛的是老雷的安危。如果芜湖的翻译官拒绝,或无法营救,必将是一场血风腥雨的厮杀,牺牲同志不说,联络站也暴露了,这是县委的损失,也是他不愿面对的。
六
身在芜湖的张翻译官刚出大门,一报童拉他衣袖,递给他纸条。张翻译官接过字条一看:广县雷老板被捕,求救。
他惊骇,小林何故抓雷老板?放慢了脚步思忖要不要救他:自己曾和雷老板说过,在广县有事找他,当时是有意和他套近乎,想拉他帮自己做军火生意。估计他出事十有八九与抵抗组织有关。如真如此,给他一个大人情,到时合伙做生意自然水到渠成。思来想去觉得为了自己的面子要救!为了接下来的大生意也要救,救他就是救自己。让他头疼的是如何去救?日本人都是吃米心长大的,弄的不好将自己填进去。我卑躬屈膝为哪般?还不是想保性命,大财,活得比其他人滋润一点?对,策略一点,绝不能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引火烧身。边想边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对方询问的声音。他告知对方是芜湖的张桑找小林少佐。
对方停顿一会传来小林的声音:“是张桑?到了芜湖就把朋友忘了?”
翻译官习惯地哈着腰热情洋溢,说他跟大佐到了芜湖宪兵队忙得不可开交,刚刚歇下来就想着给少佐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少佐,可要注意身体啊!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示范县的重任在肩!话筒里小林很客气,好像还动了感情,说他这几天常想东北的情景,来到南方成了孤家寡人,常想着能再有机会,听他讲解中国古代野史,什么时候来广县一聚?
翻译官故意放低声音说,大佐心情不好,已取消广县之行。本来以为可以跟大佐去广县跟少佐面叙,顺便看望一下在下和大佐的好朋友雷老板。大佐到了芜湖还念叨雷氏包子,要在下劝他来芜湖经营小笼包子哩。少佐若碰到雷老板,帮忙催一下吧。大佐喊了,少佐先忙,撒要啦啦!放下电话哼着小调上楼了。
小林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翻译官打电话仅仅是问候?想了一会对田岛说,跟中国人打交道真累,有话不明说,半听半猜!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已经明了张翻译官有给雷老板说情之意。这让他很为难,尽管没有审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但他始终感觉雷老板十分可疑,正准备将他困在牢里,也好对老师有个交代。翻译官在东北时,曾多次暗中给自己提供了不少上层信息,现在又如鱼得水地跟在老师后面呼风唤雨,暂时还不能得罪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田岛已洞悉他的左右为难,遂说,据吴队长报告,雷老板没在独山村出现过,不像是共党,也不会是土匪。也许他们在审问中说的是真话,尤其是那个小伙计,还没动刑就吓得浑身直哆嗦,不像是装的。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的情况下,继续关押没有什么意义。少佐的大东亚共荣圈急待市民温顺,市场繁荣。包子店处在闹市口,关门歇业似有不妥。现在手里已经有了游击队副政委,应该将主要精力放他身上。不如将这二人交吴人杰暗中监视。
七
吴大头就任侦缉队队长的喜悦,渐渐冲淡儿子之死的悲伤,自感在弟兄们面前很有面子。被田岛请进办公室交代一番,明白侦缉队的任务是寻找并消灭游击队,自感干这活他在行。喊了兄弟贾豹去茶馆喝酒,从贾豹的神态,察觉自己的身份不光彩,很不以为然。渴望做官的欲望,已将他脑子里传统的家国观念和祖宗之训挤到后脑勺。他认为,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只要是个官,照样光彩门庭。
田岛要他想办法对付游击队,他也想新官上任,烧他几把火让小林瞧瞧。绞尽脑汁将第一把火定在余南山身上。他没忘记大年夜,被余南山打落的门牙和头上的几个血包。现在手上有侦缉队,第一要事,便是抓余南山出口恶气。先敲掉他两颗门牙,再赏他几个血包。曾听说余南山是安县人,抢粮也是为了老娘不被饿死,只要将他老娘掳在手里,不怕他这个孝子不就范。上任的第二天,带领几个把兄弟去了安县竹杠村。见到余母,称他们奉余队长之命,接她去广县安享晚年。早无儿子音信的老人,听后喜出望外,跟村里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乡邻道别。村里人知她儿子当了游击队队长,十分欢心,尾随相送。这一送,惊动了村长。听说她儿子是共党游击队队长,大吃一惊,本考虑乡里乡亲不能多事,但众人都知道的消息,迟早要传出去。他如不报,会祸及自身,当即报告了汉奸镇长。
吴大头几人被田岛领回,却没能带回余母。见到小林,尽管他对自己仍客气,但他锥子似的鹰眼,直逼的他心里打颤。被田岛带进他办公室,回身一巴掌。这狗日的人虽矮,连胳肢窝都是肌肉,打的他好一会才醒神。抹抹嘴角的鲜血还想申辩。看他又扬起左手,连忙躲避。他为自己的处境深感耻辱,比余南山敲掉两个门牙和头上的血包还要愤怒。
田岛连骂几个八嘎,怒目圆睁呵斥道:“早就跟你说的清清楚楚,要遵守皇军的规矩,你还以为你是土匪?身为皇军侦缉队长,不思报效帝国,遵守皇军纪律,却我行我素,擅自行动。如不是少佐招呼善待你,我早对你军法处置。你必须两天之内拿出消灭游击队的办法。”
吴大头满肚子怨气,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服。想想真憋屈,他娘的,老子也是知书达理的乡绅,这么大年纪,竟被眼前的小杂种欺负。气归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到侦缉队,被打的右脸,还在和着心脏一起跳动。镜下照照,半边脸肿的连自己都不忍心瞅一瞅。他估计,田岛这一巴掌,比小林打高振庭还要重。小林儒雅的样子,下手肯定没他重。老子算倒八辈子霉了。被打了,还要拿消灭游击队的办法。难道这就是儿子讲的什么共荣圈么?嗲嗲个天哎,这种共荣还是不要的好。心里牢骚断肠,最后还得坐那儿琢磨对付游击队的办法。侦缉队在城里耀武扬威倒是自在,看眼前的情形,侦缉队去打游击队,肯定是早晚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彩头,得想个法子让日本人动手。游击队为保护老百姓可谓赴汤蹈火,让日本人拿老百姓要挟游击队,限期投降。随即跟田岛说了逐磨出来的办法。田岛转怒为喜,一口一个吴桑,还给他泡茶递烟,要他形成方案报小林。他从田岛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悟出点道道:只有听日本人的,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报了方案,听说小林已同意,要他先做好准备。又将方案讲给贾豹听,贾豹意味深长地问他还是不是中国人。他闹不明白,抓共党游击队,咋就不是中国人了?国军杀了那么多的游击队和老百姓,就是外国人了?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