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成脸色难看,喝了一句:“大人的事你少插嘴!”
第二天下午,胡牧远正围着妈妈说学校里的事,胡东成进门之后,随手抄了个梳子,劈头盖脸便往胡牧远头上打。
张茜被吓了一跳,“你什么神经?”
“谁让她乌鸦嘴?”胡东成语气很差,“老板今年又说没钱。这孙子!”
胡牧远惊魂未定地坐回书桌前。她觉得自己有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爸爸,真的很倒霉。
但胡牧远一家还是挤着水泄不通的火车回了老家。胡牧远照旧晕车晕得面如菜色,在家缓了一天才活跃起来。
奶奶家小孩成堆,电视从早开到晚,大人们进进出出,一个比一个忙碌,早早写完寒假作业的胡牧远每天跟着哥哥姐姐疯玩,过了几天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
胡东成没工夫管她,也可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他不好像私底下那样随意地对待她,严苛地管教她。胡牧远早就现了,爸爸胡东成对世界上所有除她之外的小孩子,都轻言细语,和颜悦色,温柔有加。就像她第一次见他那样。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会主动跟他玩笑,和他撒娇。只有胡牧远见他像老鼠见了猫,隔老远便想尽办法躲开。
她的妹妹胡牧馨,弟弟胡牧惟已经五岁了,每天穿得像两个福娃,摇头晃脑的跟在她后面跑,看着非常可爱。
最后要走的那天,胡牧远一家凌晨四点就起来了。他们怕弟弟妹妹会哭,想趁两人熟睡时离开。但收拾行李的动静太大了。爷爷奶奶心意恳切,总想尽可能多的往他们的行囊中塞加晒制的腊肉和干菜,这也要他们顺手带上,那也要他们顺手带上,可是胡东成和张茜加起来只有两双手,胡牧远能拿的东西也有限。
推拒取舍之间,胡牧馨和胡牧惟都被吵醒了,两人哭闹着要下床,奶奶怎么哄也哄不住,只好给他们穿上衣服。
冬日凛冽的寒风里,一大家子站在乌漆墨黑的马路边,送胡牧远一家上中巴车。
弟弟妹妹一人抱住妈妈一条腿,撕心裂肺地哭嚎,说要跟妈妈一起去,说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们。
张茜抹着眼泪让人把他俩抱走,头都不敢回的上了车。
六月的某一天,王胤丞兴致勃勃地跑进教室,说他在后操场的某个灌木丛后面现了一株西瓜苗,上面结了两个小西瓜,已经有拳头那么大了。
家有的表示惊奇,有的表示不信,一呼啦全跑去看。
胡牧远站在玉兰树下,正不紧不慢的捡拾落在草地上的花瓣,广玉兰一片花瓣比她摊开的手掌还大,洁白硬挺,拿在手里清香扑鼻。胡牧远每年都捡,捡出一堆后像搭鸟巢一样将花瓣填在草坑里,乐此不疲。
一大群同班同学叽叽喳喳地跑过,胡牧远不明所以,以为生了什么大事,她看章驰走在后面,正打算问他,章驰也跑了起来,还拉着她的手一起跑。
“去干吗?”胡牧远问。
“看西瓜。”章驰说。
西瓜有什么好看的,胡牧远一头雾水。
但显然他们班同学都觉得非常奇好看,大家争先恐后地围着西瓜苗,啧啧称奇,流连忘返,彷佛在看什么世无二出的奇珍异宝。
操场上玩耍的其他同学也被吸引过来,小角落里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惊叹:“哇,西瓜,真的是西瓜!”
胡牧远有点哭笑不得,她跟章驰说:“才一株西瓜苗,大家就这么兴奋了,要是带他们去我爷爷的瓜田,那还不得欣喜若狂啊。”
章驰问:“你爷爷家有瓜田啊,很大吗?”
胡牧远:“非常大,好几亩田呢。跟你讲,可好笑了,我爷爷怕晚上有人来偷西瓜,还在田里搭了个棚子守着嘞,有时候我也在那睡。”
章驰:“那有人来偷西瓜吗?”
“有啊。”胡牧远零星想起几件她和爷爷守西瓜的事,“有一天晚上,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小偷,但他们偷了好多西瓜哦,都快把瓜田给搬空了,结果我和爷爷都睡得太沉了,一点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一看——我的天,”胡牧远现在还能想起爷爷当时懊恼拍大腿,喊着“不得了”的样子,“有一片田里面,瓜藤被踩得乱七八糟,大点的西瓜一个都不见了。”
“后来抓到小偷了吗?”
“没有。抓不到的。只好不了了之啦。”那么多西瓜不翼而飞,爷爷被奶奶碎碎叨叨,碎碎叨叨了起码半年。“不过还好,西瓜隔一段时间又长大了。”
“那你不是可以随便摘西瓜吃?”
“是啊,想摘哪个摘哪个,摘下来放在小溪里浸一浸,再往石头上一磕……”
胡牧远和章驰一路叽里呱啦,呜哩哇啦,从瓜田疑云说到爷爷夜里老讲的几个经典鬼故事。
到教室后,章驰让她别走,坐旁边接着讲完两姐妹和柜子里藏的水鬼后来怎么样了。
胡牧远拒绝了,“不行,我数学题还没写完。下次再说。”
一切只怪她和章驰的座位隔得太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章驰神不知鬼不觉长了个,坐去了后三排。而胡牧远身高涨幅缓慢,雷打不动,稳稳扎根前三排。还好王胤丞依旧是个小胖子,咋咋呼呼的坐在胡牧远周边。
第十章
夜里,胡牧远梦到了邵城乡下呼号的风。
她端着盛满了饭菜的海碗,打着手电筒,去给瓜棚里的爷爷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