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致歉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口,半点都不艰难,也并不轻浮,听得邓展鸣浑身一?震。
他转过头来?,久别重逢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她,看着看着,眼底慢慢浸出浅浅的湿意。
“我过得不好。”他突然?说?,说?得很艰难,也很狼狈。他慢慢垂下?眼,带着从未在旁人面前展露的艰涩,深深地低下?头,像不知所?措,想要认错的孩子。
“你没骂错。”他声?音低低地说?,“这几年我爸妈没有离婚,各自把持着公司股份,对?外还是对?委以虚蛇的夫妻。我后来?找过很多证据,找人调查了很久,我爸就是个抛弃妻女的人渣,而且不知悔改。我妈或许一?开始确实不知情,但她知情得比你我要早很多,她那么精明,我爸瞒不了太久。”
邓绮冰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无从得知。当?面质问邓绮冰时,也从未得到过她认真的回应,只会被邓绮冰强势地将抗议压回去,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说?他永远长不大,不要再任性地添麻烦。
他只知道自己自掏腰包,重金请的私家侦探,调查之后告诉他,在他爷爷奶奶来?过上京一?次之后,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就曾出现过打听何?振方慧事情的人。
那是多久之前?那时他才几岁大,无忧无虑,天真地享受着父母的疼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而方舒雁那时在干什么呢?方慧可能正在打好几份工,辛苦地供她读书,她在上学之余,也要帮着母亲干活,减轻压在相依为命的母女身上生活的重担。
出于种种考量,那之后他妈妈隐瞒下?了这件事,让他继续无忧无虑的成长。而那之后……
那之后方慧没几年就查出了肾衰竭,让这个本就艰难的家庭过得更?加雪上加霜。
某种程度上,邓展鸣站在成年人的视角,可以理?解母亲的选择。当?时何?振哄住了爷爷和祖父,手里已?经握着展风的股票。这不是起诉离婚就能拿回来?的东西,让他净身出户难如登天,母亲也不是展风唯一?的继承人,有一?个盟友肯定比亲手把盟友撵走强。
然?而邓展鸣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他因为突然?曝出来?的家庭秘辛,被迫退赛,从一?个自认为三观端正的好人,变成谁都可以戳着脊梁骨骂的人渣之子。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全世界好像只有粉丝觉得他不知情者无罪。
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无罪。在消息曝出来?,方舒雁又人间?蒸之后,他曾极其痛苦地冲到何?振面前,情绪激动地向他当?面质问。
何?振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神情阴沉地看过来?,恬不知耻地出言训斥、
“展鸣,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难道不是既得利者吗?你这些年过的好日子以为是谁提供给你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怎么懂我的辛苦,我要是就留在那对?母女身旁,现在都还得在工地打工,我会唱歌,唱得好听,谁在乎?凭我自己这个高中学历的外来?户,能在华音当?教授?笑话!”
何?振神情阴鸷而凶狠,脸上的神情异常陌生,仿佛是个狰狞的怪物。
他抬高了声?音,底气十足地厉喝:“我不后悔!人想努力往上爬有什么错?我爬上来?了,成为人上人了,谁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他们都是嫉妒!那对?母女谁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两个贱人,这么多年竟然?都还没死,还想着报复我,早晚我要让她们见识见识厉害……”
邓展鸣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掌掴,何?振打得这么用力,将他的脸都扇向一?边。
他却连抬手捂住脸都做不到,怔怔地听着何?振疯的怒喝,而后泄般地将家里书房桌子上的东西扫落一?地,见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嫌恶地朝他一?指。
“大人做事轮得到小孩儿指手画脚?谁是谁爹?滚出去!”
他现在手握展风的股票,背靠公司,这些年心里有鬼之下?,又没少在展风找漏洞短处,现在手里有料,心里有底气,连邓绮冰都不怕,更?勿论他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翅膀还很稚嫩的儿子。
“看不起你爸是不是?”他嘲讽地问,冷笑出声?,“看不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和家里断绝关系,睡大街去。以后没人给你喂资源,没人护着你,把你这些年接受的家里的资源投入也还回来?,那我敬你一?声?有骨气。何?展鸣,没了这些东西,你又算个什么?把你放到我当?时的情况,你能做成什么?”
他轻蔑而又鄙夷的那一?眼,邓展鸣记得太过清楚。清楚到午夜梦回时分总充斥在他的噩梦中,让他每次都仓皇地惊醒,无法控制地干呕。
他无法忍受再跟何?振一?个姓,执意改了自己的姓氏,倔强地不要家里的任何?资源,退赛之后也不想出道,不想再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个时候,万念俱灰,是真的想彻底剥离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让一?切重回原点,去将方舒雁经历过的人生亲自经历一?遍,体会一?下?她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后来?被邓绮冰又扇了一?巴掌,说?他这辈子就是展风的太子,谁来?也改不了。一?个何?振已?经废了,她把儿子辛苦拉扯到这么大,不能允许儿子也这么一?蹶不振,觉得亏欠就努力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