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您想多了……我非常讨厌那个野蛮人。到最后,我的忍耐力到了极限,便一剑将他斩杀了。”宗像用讥笑地口吻说道。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嘲讽周防尊,还是在嘲讽自己。
路德维希哼笑:“玩笑话吧。”
“呵,……确实是玩笑话。”
刚才还板着一张脸,显出上位者姿态的宗像笑了。他放柔了表情,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便单刀直入地说了,讨厌周防非假,我们一向合不来。不过,我也将他视作朋友,却是真。但身为王,有时候……”
路德维希没有任何预兆地接了下去:“有时候,身不由己。”
“这便是被命运掌控的感觉吧。”
“觉得厌恶吧。”
宗像轻挑眉头:“厌恶与否对结局而言,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或许有改变的机会。”
“路德维希先生,您是何意?”
“我虽然远离德累斯顿石板很多年,但隐隐约约地还是能接收到从石板那里传达给我的意志……都是些很抽象的东西。”路德维希耸耸肩,优哉游哉,答非所问地说道,“我知道历任赤王,都是因为力量太过霸道却不稳定,从而落得个力量暴走而掉剑的结局;以及,与之相对的青王,每次都要给赤王收拾烂摊子这两件事……当然,除了隐约的感应,我也有稍加打听,要不然也没有这么清楚明了。……宗像,上一代的青之王是受赤之王牵连而毁灭,就现在的你而言,是踏上了和他一样的老路,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与之前不同的是,谈及关于他自身的命数,宗像反而显得格外平静。他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后,说道:“若真如此,也是尽了大义。虽有遗憾,却也无悔。”
“你这真不是冠冕堂皇的话?”
对于这样的反问,宗像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他姿态轻松,声音低沉:“您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路德维希突然哈哈地笑起来,不过因为还在图书馆内的缘故,自然收敛了不少。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时却笑得像个孩子般。笑声渐消之后,他看着宗像,忽然又叹了口气。
“宗像,我非常欣赏你,也同样欣赏你的大义。只不过,有时候太过理性,伤了的还是自己。”
“我会记着的。”宗像的微笑,乍看之下,只是表面的迎合。
“好了,说明你来时的目的吧。”路德维希像是受够了宗像似的,语气添加了些许不耐烦。
宗像收起脸上的笑意,并未立即说话。
这一次,阅览房内的沉默比前几次要显得更压抑了几分。隔壁两边传来的轻笑声,更是凸显出了这个空间的寂静。
“宗像,你这种施压的方法,对我可没有一点用处。”路德维希的声音蓦地响起。
“那我就明说了。……您知道其余两块石板的下落吗?”
“知道。”路德维希回答得轻松极了。
“请您告诉我。”从宗像悠然道出的声音中似乎听不出任何急切,但他的眼神却深邃了许多,变得有些晦暗难明。
路德维希深深地盯着宗像,似乎要将宗像表情的每个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宗像,即使你找到了也没用。……其余两块石板,在前年下半年,已经损毁了。”
路德维希接下来说的话,宗像听得分外清晰。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两块石板损坏的缘故,那时候,赤王周防尊的力量才更难以控制。如若不然,他也可以再活个几年,至少不会英年早逝。”
但无论如何,周防的死已是定局。
说来,这样的结局其实对于宗像和周防来说,也是各有所归。尽管之前说了“遗憾”二字,毕竟——他失去了唯一的友人。
宗像定了定神,眼神恢复了清明。
周防对世界而言,只是渺小的一人;失去他,世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路德维希先生,在很久之前,您是否在一家名叫「homRa」的酒吧遇到过一个男人,然后将石板总共有三块的秘密告诉了他?”宗像转而问道。
路德维希稍一回忆,然后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活了这么久,如果我事事都记得清楚,我的大脑可不是你们王权者,可承受不了。不过那个酒吧我倒是记得,以前有段时间我确实经常去。”
宗像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告诉奥古斯特父亲关于石板之事的人就是面前的路德维希。在奥古斯特父亲记中有一句话如此描写——那个金男人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那还真是遗憾,遗忘也是没办法的事。”
“无比重要的人和事物,我可还是记得的。就算在活百年——不过也要能活到这个岁数呢——那些铭刻在生命里的记忆无论如何是忘不掉的。比如说,两年前的赤之王掉剑一事,我相信你,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吧?”
“下说的没错,确实如此。”宗像没有反驳路德维希的话。
“宗像,你会觉得白来一趟吗?”
宗像微微挑眉,“何来白来一说。只是能见到您这样的人物便是不虚此行了。至于石板的损毁,也是命运吧。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于人,人有时也只能随着命运顺流而下,我也只是了解到,原来我也是有如此无力的时候罢了。”
路德维希有些惊奇:“宗像,原来你也有这么率真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