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钟鸣按灭了手里的烟蒂,顺手捏了捏鼻梁,神态疲乏。
冯奕立刻识道:“梁总,时间不早了,不如我送您回去早点休息。”他说着抬手看腕表,已经十点了。
梁钟鸣没有睁眼,低声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酒店。”
冯奕在门口又禁不住回头望了梁钟鸣一眼,他的脸上仿佛写满了矛盾,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门在身后悄然阖上,冯奕自己的眼眸却显得愈加闪亮和坚定。
房间里萦绕着浓重的烟味,吸入肺中有中浑浊肮脏的感觉。梁钟鸣枯坐在椅子里,脑袋有点昏沉沉的,装了太多东西,已经囿于运行。他随手抓起冯奕留在桌上的那叠案卷,又仔细地翻阅了一遍,然后冷漠地放下,再次陷入沉思。
良久,他缓缓地拉开抽屉,动作谨慎得仿佛里面藏了一枚炸弹。
然而他探手从抽屉中取出的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张六寸大小的相片,表面泛着光,显然是刚印出来的。灯光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上面是一个戴着头盔的英俊少年,威风凛凛地跨坐在一辆摩托车上。
52溃决(四)
夜色深沉。
梁钟鸣没有回酒店,他去了山麓的别墅。从车库里缓步出来,他没有走檐下的那条小廊,而是沿着由草坪铺成的小径绕了个大圈,然后回望向夜色中的别墅,寂静无光,仿佛无人居住似的,若非周围交错点缀着的几盏灯散出来的光影,这庞然的建筑在黑暗中实在难掩森然诡异。
房子是几年前就买下的,当时过来建厂,有个搞房地产的朋友以半卖半赠的形式给了他——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他帮过那人一把,对方一直想找机会回报而已。
他极少来住,在c市总是来去匆匆,而这里又是如此大而空旷,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寂寞会油然而生,所以宁愿住酒店。
有一阵,他曾计划举家迁往c市,以远离那个让他憋闷的环境,然而景玲不愿意,她讨厌这里潮湿的气候,尤其是冬天,阴冷得令她难以忍受,宁愿常年待在四季宜人的南方,反正生意上的事不用她担心。
他没掏钥匙,上了台阶直接按铃,等了片刻,门开了。
“梁先生。”开门的陈阿姨掩住哈欠,恭敬地给他让路。
“姚小姐呢?”他走进去,将车钥匙等物扔在几案上,然后脱下风衣,递给陈阿姨。
陈阿姨赶紧接过去,轻声说:“已经睡下了。”挂完衣服转过身来,看见梁钟鸣正往楼梯上走,她眨了几下眼睛,立刻恢复了之前的低眉顺眼,关了灯,很快退到自己的领域里去。
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抬手敲了敲门,也许敲得过于轻柔,里面没有回应,他略一踌躇,握着门把手一用力就按了下去,门顷刻间被推开。
电视机还开着,几乎没有声音,房间里光线昏暗。伊楠穿着一件粉绒睡衣,侧着脸趴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一只捏着遥控器的手半垂在床沿,仿佛随时都有掉到地板上的危险。
梁钟鸣没有走过去,站在门口审视着床上的伊楠,已是隆冬,又在山上,夜里寒气重,她却连空调都不开,被子也没好好盖着,一副任性孩子作风。他移动的双眸越来越温柔。走到床柜前,拾起浅灰色的遥控器,把空调打开,短促的调控音没有惊动熟睡中的伊楠。
他又上前想给她掖掖被子,脚却怎么也挪不开步,离得太近,他怕自己犯糊涂。
目光掠过她早已卸掉石膏板的腿时,心彻底安定下来,看来她是真的没事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嘴角牵动了一下,他转身,准备离开。
遥控器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震动了两个人,伊楠仰起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愣住,“你来了?”
梁钟鸣只得止住脚步,回身回答她:“过来看看你,吵醒你了?”
伊楠已经在床上坐起来,嘴上却道:“没有。”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按在门把手上,又朝她笑了笑,“那你早点休息吧。”
伊楠望着他,还像在梦中似的,没头脑地道:“明天我就回去了。”
他愣了一下,这次却没强留,点点头,“好。”
两人隔着一定距离相视沉默,暧昧开始在空气里酵。
梁钟鸣先清醒,干咳了一声,“你睡吧,我走了。”
“嗯。”
他打开门,忍不住又转身,见伊楠还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他的心开始不规则的跳,声音放沉了些,像个老者,“快躺下,记得盖好被子,夜里凉。”
伊楠点头,却并不照做,“你先走,我再睡。”
他抿了抿嘴,没有坚持,很快走出来,给她把门带上。
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倚在门框上,感到一股久违的热意在周身涌动。他在心里低吟了一声,醒悟过来才现居然是在呼唤她的名字。
是这静谧的夜晚让他感到格外寂寥么,所以他对她产生如此深切的渴望。
背上一松,他吃惊得转过身去,门开了,伊楠站在面前,眼眸晶亮,喃喃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喉咙里蓦地一阵焦渴,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你怎么还不睡?”
脑中蓦地滚过眩晕,再清醒时,两个身体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