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钟鸣笑着摇摇头,解下背上的挎包,取出两瓶水来,递给伊楠一瓶,关切地问:“累不累?”
这一路攀上来,身上已微有汗意,伊楠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灌着水,含混地回答:“还好。”
喝饱了,她习惯性地抬起手背擦擦嘴角,仰脸望着梁钟鸣,心里既充实又觉得遗憾,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少之又少。这一次,若不是他出差,而她又正好赋闲在家,两人很难有携手同游的机会。
“工作的事,真不要我帮忙?”他转过脸来,看着她问,她的眼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伊楠摇头,低头拨弄着瓶盖子,“我想自己找。”
前不久,她刚辞了恒久的工作,因为不想让梁钟鸣为难。她始终没问他真正的原因,即使问了,他也未必会说实话。她总觉得他像一潭幽深的水,藏得太好,让她捉摸不透。但是没办法,他偶尔为她泛起几片水花,就会让她无可救药地迷恋。
她自己也的确不想在恒久待下去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名气”已经响彻整个公司,这并非她的本意,但长此以往,难免会被谣言困扰,不如索性换个环境重开始。
梁钟鸣向来不会替她强作主张,当下也只是点点头,隔了几秒又补充一句,“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伊楠忽然朝他笑道:“也许,我不想那么快工作呢!”
听她这么一说,梁钟鸣倒来了兴,“哦?那你想做什么?”
伊楠把目光投向视野广阔的远处,脸上露出些许怅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想着早点儿出来赚钱,等真的工作了,又开始怀念读书的时光了,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你想读书?”
伊楠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回头望着他笑,“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梁钟鸣学着她的样子,将瓶盖子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地摆弄,“怎么会?有想法总是好的。”他当真考虑起来,“如果你是说真的,我可以送你去英国,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伊楠望着他,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忍不住把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臂弯里。梁钟鸣身子一震,却没推开她,隔了片刻,右手迟疑地抬起,最终还是悄然落在她的际。
“如果去英国,还能不能看见你?”伊楠喃喃地低语。
“当然不能,你得专心读书。”
“那我还是不去了。”她回答得很决然。
“傻丫头,别任性!”他的口气无奈而宠溺。
伊楠仰起脸来,眼光在他脸上凝视,带着希冀问:“你不想看见我吗?”
望着她晶亮的眼眸,梁钟鸣无端地感觉有些渴。他掉开目光,举起水瓶,猛喝了一口,才缓声回答:“不……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希望我的生活里有你。”即使明知不对,伊楠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一点儿,就会希冀更多。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他的脸始终朝着虚无缥缈的天际,伊楠只能看到一个坚毅漠然的侧面。她终于惶惑起来,双手轻轻抓住他的臂膀,好似溺水的人要揪着一段虚幻中的浮木。良久,她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山那边是海山:浮木(2)
她说得那样卑微,无可奈何,却又是如此心甘情愿,梁钟鸣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她所有的困扰都源于他。
再次回过头来,他眼里的一切感情色彩都已抹净,恢复了昔日的沉稳。在她面前,他不能乱,否则只会一团糟。
“伊楠,总有一天,我们……得分开。”他有些艰难地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面地指明两人的出路,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伊楠还是忍不住难过,“那你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他轻声回答,尽量将语气放缓。
伊楠的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却没什么可以跟他辩驳的,没人逼她,反而是自己一直在强求着他!
她把脸重埋进他的臂弯里,静静地伏着。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惜,这毕竟只是个奢侈的梦想。
夜深了,伊楠却躺在酒店的床上难以入睡。他们的行程计划了三天,弥足珍贵的三天,而今晚一过去,便只剩两天了。
来之前,伊楠以为自己会非常快乐,却没料到这快乐里竟有赶不走的遗憾和惆怅。每一分,每一秒,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一些。
她重复计算着,悲哀渐渐替代了残存的欢乐,侵袭了整个身心。
房间里回旋着电视节目的聒噪,那热闹的爆笑声只能越衬托出她的孤寂。她意兴阑珊地仰面躺倒,直愣愣地盯住天花板,许久,终于意识模糊……
正迷糊间,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伊楠一下子从浅睡眠里惊醒,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门边,就听到梁钟鸣在外面轻声唤她的名字。
伊楠赶忙拉开门,看到穿戴齐整的他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却掩盖不了那一丝焦灼。
“你睡了吧?真不好意思,把你叫醒了。”
伊楠忙让他进门,瞌睡虫也一扫而光,“没事,怎么了?”
梁钟鸣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的意思,歉然道:“公司方面突然出了点儿意外,我……得立刻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