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楠眼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坚毅起来的神色,有些迷惑,又有些恍然。
“伊楠,他现在情绪非常低落,什么都不想争,甚至连继续留在远大的愿望都没有。可这里有他多少心血啊,难道就这么拱手让人?!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帮他,给他信心,好不好?”
伊楠睁着闪亮的大眼睛,依旧无所适从,原本滚圆的一张脸如今已被折磨得脱了形,连颧骨都已微微凸显。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力量去做别人的后盾?她缓缓地低诉道:“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不是吗?他还有家庭,不是吗?”
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绞痛,是啊,他还有家庭,而自己,几乎什么都不剩了!亲人、尊严、自信……
“可是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冯奕几乎是在低吼,并且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腕,试图把她从迷梦中摇醒,“你知道吗?他的婚姻只是一桩交易!如果他不娶那个女人,许董根本就不会信任他!”
伊楠怔怔地说:“你说……他不幸福?”
冯奕听着她犹豫的语气,仿佛抓住了破绽,连连点着头,非常肯定地回答:“是,他一点儿也不幸福!”他深深吸了口气,“他答应过你的那些事情,一定会实现,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我信他!你那么爱他,难道你不相信吗?”
伊楠的脑海里闪过那幕四口之家其乐融融的情景,犹如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射过来,迫使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冯奕紧张而期待地盯住她,耐心地等着,等待一个关键的转机。
她终于睁开了湿漉漉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沾了泪水而更加乌黑醒目。她定定地望着冯奕,眼里的激动已如潮水般退去。
“我承认,一直以来,是我在做错事,连累了每一个人,所以……我不会留下来。”她沙哑的嗓音令他怔住了,“冯奕,我们……谁也帮不了谁,也请你不要……再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
她凄楚的眸中折射出一道冷光,照得冯奕心头一寒。原来,她虽然痴迷,却并不愚钝。
冯奕脸上的热切期待迅消失。他缓缓向后靠去,将阴冷的质问抛给她,“这就是你的做事方式吗?惹下麻烦,然后半途而废,离开?”
伊楠低头不语。过了片刻,她轻轻地,也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不能妥协,已经做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失望至极的冯奕最终丢给她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姚伊楠,你逃吧!可我要告诉你,有些麻烦既然已经惹上了,你就是逃到天边,也有再撞上的一天!”
现在,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了!
冯奕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预言被证实后的得意之色。他略昂起下巴,恢复了一贯的矜持,“云玺跟远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收购这家酒店的投资人——也就是我的任老板是互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它是海外的投资基金,专门收购濒临危机的实业,并注入资金和引进良好的管理团队,来达到挽救和重振的目的,继而再将运营良好的企业卖出去,从中赚取差额利润。说起来有点儿复杂,简而言之,也算倒爷的一种,只是做得比较大。而我,专门负责酒店这一块。”
伊楠仔细听着,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冯奕又道:“至于梁先生,呵呵,我想,你也许不见得想听到他的消息。”
他语气里含着一丝淡淡的嘲弄,好似一根极细的针冷不丁就刺到伊楠的心上,引起一丝锐痛。她眉心抖动了一下,目光闪烁着滑向一边,暗暗咬了咬唇,但还是低声问了句:“他还好吗?”
冯奕紧盯着她早已失色的脸庞,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双手交叉握着托住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好或是不好,得看从哪个角度去评判。”他起身,踱向窗边,语气低缓,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他还在远大。不过,你离开后没多久,许志远就回国了,现在是远大的董事长。”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一顿,近乎自言自语,“最年轻的董事长……而梁先生,现在是在为他的弟弟打工。”
他陈述完毕,在窗口静默地逗留了足有一分钟,仿佛沉浸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之中。
伊楠心里的那一丝锐痛开始不断扩张,瞬间蔓延了整个身心。
难道她又错了吗?梁钟鸣是因为自己的离开而灰心了吗?
久违的惶然再一次徜徉在心间,压迫着她,让她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不禁想,如果时光倒流,她会选择走另外一条路吗?
两年前,她认为那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她折过身,原道返回。
可是,究竟哪条路才是真正的归路,又会归向何方呢?
山那边是海山:浮木(1)
冬日的正午,阳光透过高耸的密林洒向地面,偶尔会有几声鸟啼,清脆婉转。
这个季节,山上游人很少。梁钟鸣牵着伊楠的手又越过一个山头,终于到达了山顶。
“啊,一点儿云都没有,真扫兴!”伊楠四下搜寻着,很快就失望地叫起来。
梁钟鸣松开她的手,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笑着道:“想看云就不能睡懒觉,太阳一出来,当然全散了。”
伊楠傍着他坐下,依旧遗憾地鼓着嘴,“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这里的云海是一天到晚都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