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俊盯着她,却是百般为难,“你的名字,就叫……叫……”他想得绞尽脑汁,好几个名字都已经冲到嘴边了,终究觉得不满意。
“池清。”海棠终于思量妥当,眼睛亮亮地迎着他,接口道。
“池清?”罗俊喃喃地重复了几遍,皱着眉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没有‘海棠’好听。”
海棠抿嘴笑了笑,觉得他的执拗有些傻气,“其实,池清才是我本名,是我爸爸给我取的。”她离开罗俊的怀抱,转头看向远方,“后来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不要我们了,他走后,妈妈就给我改了姓名。‘海棠’是我的小名儿。”
罗俊默默地听着,过了片刻,轻声问她,“你恨他吗?”
“你说我爸爸?”海棠转过脸来,“不,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他离开的时候,她才八岁,中间隔了十二年,她也由懵懂无知的儿童长成了婷婷少女,她的成长字典里,父亲只是个抽象的概念,但他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却被海棠牢牢保存在了心里,对于象她这样喜欢奇的女孩而言,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同时也是另一个身份的象征。
罗俊从海棠的神态里读出了“池清”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说不清道不明,他放弃了评判,牵过她的手,温柔一笑,“好,就叫池清。”
下山后,他们在公路旁幸运地搭到一辆顺风车。车主是专门为附近的矿井跑运输的。
罗俊谎称他们是去南山做生意,一时迷了路才跑到这儿来的。
车主姓尤,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哈哈乐着玩笑道:“南山那旮旯有啥生意好做啊?想赚钱,不如留在我们岩中得了。”
“南山可以收茶啊!”罗俊随口说着,又故作不解地请教,“你们这儿都忙些什么?”
尤师傅便得意地给他讲了会儿岩中镇的“镇史”,听得罗俊连连点头,兴致勃勃的神色。
“只要你眼力界儿好,花了七八万,搞张开采证,没多少成本,不出半年,我包你大财。”尤师傅吹得天花乱坠。
“还有没圈掉的地吗?”罗俊作出很感兴的样子。
“多了去了。”尤师傅随手一指,“那儿,那儿,现在都还没主儿呢,不过得快,指不定哪天就给人搞去了。”
车子驶入集镇,道路有些坑坑洼洼,海棠被一个颠婆掀起,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低呼一声,罗俊忙伸手将她搂住。
尤师傅见海棠脸色很差,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遂关切地问起来。
“她在山上摔过一跤,又累了这么几天,所以身体不太舒服。”罗俊一边解释一边乘势问:“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干净一点的旅馆没有?看样子我们得在这儿住上几天。”
尤师傅一听,立刻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认识一家开旅馆的,晚上还有热水供应。”他瞅瞅罗俊狼狈不堪却不失风度的外貌,呵呵一笑,“看你这副样子,几天没洗澡了吧。”
罗俊无话可说,只是默认地笑了笑。
尤师傅热心地把他们送抵了约定的旅馆,看老板跟他打招呼的热情劲儿,罗俊不难猜测他们之间很有可能是拉皮条的关系。
这家无论门面还是内部设施,都只能说非常普通,也没有他嘴里说的那样的干净清爽,不过来都来了,也只能先住下,况且,这个小镇的旅馆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水平了。
临走前,尤师傅对罗俊低声道:“说正经的,你要真想在这儿采矿,可以找我,办证我有路子。”他把一张类似名片的手抄联系方式递给他。
罗俊似笑非笑地应承着接过来。
尤师傅又直着嗓门关照老板,“龙先生是我朋友,你可一定给我好好招待!”
老板点点头,一边恭敬送他出门,一边悄悄塞给尤师傅一张钱。
罗俊偷瞄到,果然不出他所料,心里不觉哼笑了一声,适才一路驶过,看到这小镇多的是旅馆,想来竞争也很激烈。
“房间是要一张床还是两张床的?”接待员的提问把罗俊的思绪引了回来。
“两张。”“一张。”
海棠与罗俊同时回答,又面面相觑,片刻的懵怔后,海棠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到底几张?”胖胖的接待员正用在登记簿上写着,抬头看看他们,有点不耐烦。
“两张。”海棠的声音随低,却很坚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伤,她甚至会要求单独住一间,与罗俊隔开。
罗俊飞快瞟了眼海棠不自然的脸,她牢牢盯着登记簿,并不看他。
“就两张吧。”他妥协地点了点头。
接待员狐疑地看着他们,无法断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罗俊在关系一栏里明确写着“夫妻”二字。不过这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小地方办住店手续没那么复杂,解释几句,签个名字,最重要是付了钱,接待员就很爽快地把钥匙扔给他们了。
房间很简陋,几乎没有装修,白墙上有斑驳的污渍,天花板上曾经渗过水,有一大块霉斑,两张窄小的床几乎是紧挨着的,共用一个电灯开关。
窗边是一张表面以及掉漆的万用桌子外配一把同样老旧的椅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但是,即便再粗陋不堪一点的房间,对于曾经在野外度过两宿,且终日惶惶逃窜的人而言,已经是很安适的所在了,任何安全感都非来自于周遭环境,而是来自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