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传来锐痛,像麻药过效后的伤口,疼痛如此清晰,交织着粘稠的灼热,宛若一枚炸药在体内引爆!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是死了,为何尚有知觉?
思绪早已经裂成碎屑,逻辑也全然不再管用,天旋地转中,又是“砰——”的一声,近在咫尺……海棠于迷离的感知中努力挣开双眸,她的身上除了肩部,似乎再无追加的痛感。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缓慢倒地的冯叔,一脸难以置信的愤怒,扭曲的嘴形似乎是要谴责什么,却已无能为力,画面就此定格!
射杀他的,却是罗俊!
眩晕加剧,海棠愕然张大了嘴巴,目光满含惊惧望向罗俊,竭力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刚射击过的枪口似有袅袅余烟,淡且飘渺。罗俊仍保持着持枪对举半空的姿势,就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冯齐云四仰八叉仰躺在地,额上那一点中弹的痕迹触目惊心——他的枪法一如过去,很准。
他的脸色却茫然而怔忡,始终难以相信打死冯齐云的那颗子弹是从自己的枪膛里射出来的——那是他跟随了三年的大哥,也是信任他,给他高薪的老板!
冯齐云枯死的双眼难以瞑目,直愣愣地瞪向天花板,那怨愤的神情让罗俊有如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身后,海棠的面色惨白如纸,她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血顺着肩头像决堤似的往外流,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血,一刻不停,争先恐后地要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
刹那间,她被自己的伤势震慑住了,恐惧再一次盘踞全部身心,她无意识地把手伸向唯一可以依托,也是唯一活着的人,“你……我……”
听到她的呻吟,罗俊仓惶地转过脸来,看到摇摇欲坠的海棠,和延至胸襟的那一滩血,他脸上迷离无措的神情刹那间消失,长臂一探,及时将她挽住。
她的身子柔弱无骨,犹如一株行将枯萎的草,软软地耷拉在他的臂弯里。
“不许死!”他嘶哑的嗓音像被刀斧劈过,完全失去了平常磁性的笃定,带着恶狠狠的气息,“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
就是这一局低吼,一分钟前那快得几乎无法反应过来的一幕,仿似电影中的镜头回放,再次清晰地浮现于脑海——海棠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尽管脸上的血色被抽离得一干二净,尽管垂下的双臂隐隐抖,可她的腰杆却挺得直,她等死的姿态悲壮得让罗俊的心为之颤!
他知道,只需轻轻扣动扳机,那个曾经让他怦然心动、能弹奏动听乐曲的女孩,那个喜欢偷偷注视着自己,且总自己为掩饰得很好的女孩,就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从此,她只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尚且活着的她,身体的某处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手又开始抖——他怎能忍心?!
不,他做不到!
完全做不到!!
“砰——”
枪还是响了!
海棠右肩中弹,身子像被猛击了一掌来回晃动了几下,肩头瞬间染成嫣红!
罗俊与惊痛中转脸,看到了站在房间里,一脸冷酷的冯齐云以及他手上那管刚刚射过的枪!
“咔嗒”,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听在罗俊耳中,不啻于振聋聩的警报——冯齐云打算开第二枪!
双眸如潮涨一般突然变得幽深冷峻,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想都没想,伸直的手臂以迅雷之势向左准确旋转角度,枪口对准冯齐云的脑门——砰!
由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干净利落!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秒,让一切天翻地覆!
从他向冯齐云开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背叛”二字扛在肩上,这一生都无法再将之摘卸下来。长路漫漫,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无从预料,也没法控制,可是,有一点他现在就很清楚,从此以后,他跟海棠的命运将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他从冯齐云的枪口下抢下来的人,他怎么可以容许她就此死去!
他蛮横凶恶的表情近在咫尺,海棠很想向他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先于言语潸然而下!
2卷7。2
罗俊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思绪很快冷静下来,事情已然生,就由不得他优柔寡断!他必须立刻带海棠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他把海棠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坐在墙角边,短促地嘱咐,“等着我。”
然后飞快起身,先把冯叔的尸体拖进房内,与何少冉相对,静思片刻,他将何少冉手上握着的那把枪取下,对准冯齐云脑门又放了一枪,然后擦掉上面的指纹,重塞回何少冉手中。
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探手把冯齐云瞪起的双眸合拢,又将他整个儿翻过来,呈俯卧的姿势,紧接着,他把自己的枪擦拭干净后与冯齐云手中的那把做了对换。
现场初步伪装完毕,他又从室内的角落里搜罗出一块布状物,趴在地上把血渍和鞋迹都抹去。
他没有忘记顺手带走那只银灰色的小皮箱——里面是满满一箱钱,逃命时很用得着。
出来时,海棠已经歪倒在地上,昏昏欲睡。罗俊焦虑地低唤了她两声,她勉强睁开双目瞟了他一眼,又很快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