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愤激,整个人不再散出温和的气息,而是出人意料地亮出尖锐的刺,令郗萦诧异,也有点懵然。但与此同时,她又被宗兆槐的这番话给点燃,因为这熊熊燃烧的火光也照亮了她跳槽以来始终无法泯灭的野心。
她跳槽、冒险加入永辉,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一洗长期笼罩在自己头上的晦暗,扬眉吐气么?
此刻,郗萦怀着跃跃欲试的心情,却又苦于不能得门而入,说到底,她在销售方面依然是只处于初级水平的菜鸟,而富宁项目存在着重重艰难险阻,且诡异莫测,不是光靠勤奋和野心就能突破的。
“那具体我们要怎么做呢?”她诚恳而渴求地望向宗兆槐。
宗兆槐在窗边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郗萦,吐词异常清晰。
“目的越简单,行动就越有力,你得把那些伪善的东西全都去掉。”
郗萦依然无法准确领会他话中的含义,“比如说?”
“同情心、道德感,把这些与目的不相干的东西统统剥离。”宗兆槐的声音里透着冷静和一丝残酷,“你吃猪肉时会想到杀猪的惨状吗?据说屠夫宰牛时牛会流泪,但作为人,你会因此就放弃吃牛肉的权利吗?”
郗萦怔怔地盯着他,宗兆槐没有如她所愿教给她实际的操作方法,但他的语言充满一种野蛮的力量,令她内心震撼,并受到莫名的鼓动。
宗兆槐再次转头,面向窗外。
“做一件事,心里只能存一个念头——要赢,你所有的行为都要为这个目的服务。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赢得胜利的可能。”
他嗓音低沉,说到最后,声音渐次低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思绪连同灵魂一并带走了。
郗萦能清晰感觉到身体里有股热流正在磅礴涌动。宗兆槐今天的言论无疑契合了她长久以来的失意情绪,她感到脑子里有根类似的弦与他的声音共振了起来。
要赢,一定要赢!
梁健交给郗萦厚厚一叠富宁项目的资料,她如饥似渴,像海绵一样对信息进行快吸收。
一个声音扑到她耳边:“小郗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啊!”
“谢谢!”
郗萦抬头看看刘晓茹,自从换了型,她比从前更活泼热情了,看来恋情进展得不错。
郗萦问:“这两天你看见老何了没有?”
“他没来,说是家里有老人病了,在陪院呢,请了一周的假。”刘晓茹见她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担心他对你有意见?”
郗萦朝她笑笑。
“没事的啦!老何心眼也没那么窄,你看他不是把飞远让给你做了?再说,他在富宁前期下了那么多功夫,宗先生心里都有数的,等单子拿下来,肯定要给他记上一的——我猜啊!”
又一天,郗萦在餐厅碰见邹维安,他捧着餐盘追过来,硬是和郗萦挤在了一桌,抬手潇洒地把头往后一撩。
“听说你接大单了?”
郗萦谦虚地说:“算不上,就是给梁总打个下手。”
“宗先生可重视富宁了,这单你要能做下来可就大啦。不过依我看,难哪!”
郗萦不想在他面前表必胜宏论,点头说:“是啊,我们尽力,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运气。”
“你是梁总的人,按说我不该多嘴,不过我蛮欣赏你为人的,这是真话,平时公司里的人怎么拿我取乐子我都知道,但你从来没有过。要不怎么说大公司出来的跟小公司就是不一样呢!”
他这几句话说得格外严肃,都有点不像平时那个嘻嘻哈哈的邹维安了,郗萦一口饭含在嘴里,笑又笑不出来,格外谨慎地咀嚼着。
邹维安凑近她一些,低声说:“做事留点神,富宁这个单子水很深……总之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郗萦总算把米饭咽干净了,又喝了口汤,这才开口,“谢谢邹总提醒,我会小心的。”
三天后,郗萦坐上梁健的车前往富宁。从三江到富宁总部所在的黎城,车程约四小时。
这趟行程就梁健和郗萦两个人,梁健的意思是,不要兴师动众,最好能以朋友的身份约阮思平出来私下谈。
此前他在电话里约了阮思平三四次,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梁健便决定来个突然袭击——都到你家门口了,你总不好意思再躲着了吧?
郗萦问:“见了面,咱们跟他谈什么呢?”
“还能谈什么,当然是谈条件了!公司角度的,个人角度的,都得尽量满足他。”
公司角度的条件,郗萦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对个人角度的谈法更感兴。
梁健说:“投其所好呗!阮副总是读书人,喜欢舞文弄墨,我给他准备了几幅字画,听说他还喜欢写写文章,我找了家在国内有点影响力的专业期刊,随时可以他写的东西。不过这些别人都能办得到,他不会放在眼里。咱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只有一个。”
“是什么?”
“产品价格。”梁健坦率地向郗萦和盘托出,“阮副总官上任,不大可能在个人要求上狮子大开口,他还想积累政治资本呢!对他这种人来说,良好的声誉比物质满足重要多了。所以,我和宗先生商量了很久,决定把宝都押在低价上,作拼死一搏。”
郗萦蹙眉:“可咱们目前的报价已经很低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