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萦怔了一下,竖起脑袋想了想,又继续躺回去。
“你这是在跟我调情吗?”
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令她意外,但出自宗兆槐之口,郗萦还是感到一丝失望。
宗兆槐依旧没有用笑意来解围,保持着平淡的语气说:“只是打个比方。”
他那么严肃,郗萦便也认真想了想,随即摇头,“不。”
“多少钱都不愿意?”
“对,不愿意。”
他终于笑了笑,很轻。
“所以,也有钱买不来的东西,比如,一个女人的尊严。”不知为何,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也许是针对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郗萦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迷糊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六岁,还躺在爸妈那张老式婚床上。床靠着墙的那面镶嵌了一幅镜子。独自一人时,她喜欢趴在床上,腹部以上高高仰起,手掌捧住面颊,对着镜子仔细审视自己,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脸上的某个部位变得好看一些。六岁时她还没什么审美,自我评价无非来自对大人谈话内容的采集。
镜子后面是略显斑驳的白墙,她纤细的手很容易就穿过床栏的缝隙去触摸那墙,她在墙上抠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孔,完全是无意识的,那些至今说不定还在的细孔可以用来测量她童年时无聊的程度。
有时,她会刻意让自己留意周围的情境,加深印象,向自己保证遥远的将来她还能记得起当时的一切——她的确通过这种方式记下了时光中的许多片段,那些片段并没有什么特别,又一种无聊时自娱自乐的把戏而已。
某个星期天的早晨,她醒了,但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母亲在厨房忙碌,碗碟不时出各种碰撞声响,父亲不在家,也许是被母亲差去买东西了。窗外下着雨,滴答个没完。那时候她的心是满的——父母虽然彼此间交谈不多(她不知道那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开始恶化),但都很宠她。
好多年以后,她仍会想起这普普通通的一幕,平淡无奇,却能通向永恒,至少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蓦地醒来,所有恍惚和不确定都像云烟一样散开。她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单身公寓的床上,她不再处于童年期,而是早已过了三十岁的生日。父亲在八年前过世,母亲也被她巧妙地抛弃在城市的另一端。
此刻,她孑然一人。
月光侵袭进来,银辉洒满房间——临睡前,她忘了拉上窗帘。
她在床上缓缓挪动脑袋,月亮很快映入眼帘,淡金色的一轮,如一只温柔性感的眼睛。
她默默地与它对视,感觉到情欲在体内如潮水般涨起。她的手慢慢探入下身,轻轻抚摸自己。她十几岁时就学会了自慰,虽然过后也会有羞愧感,想要戒掉,但没能成功,那是她应对母亲以及繁重学业的一种放松方式,一如烟瘾。
长大后,她接触的书多了,才知道这属于人类自然的生理需求,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隐秘行为,她的罪孽感顿时完全消失。
后来她与高谦相恋,他为郗萦在性爱方面打开了一扇门。在那之前,郗萦自认为在异性眼里是高傲的冰清玉洁的形象,这也是母亲致力培养她的方向。
高谦毫不犹豫地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他们约会后不久,他把郗萦带到自己租的公寓,给她放一部日本aV,那是郗萦第一次看到如此荒诞大胆的情色内容,内心大为震憾。
高谦在性方面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象力,他曾要求郗萦当着他的面自慰,以助“性”致,但郗萦做不出来,她连自己有自慰的习惯都耻于向高谦坦白,她知道高谦有过,他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开放坦率的。
母亲从小严格的管教早将她的外在行为牢牢束缚在一个壳里,她的一部分自我给捆绑了起来,而她的前卫、叛逆只敢藏在思想深处。
潮水猛烈涌来。郗萦咬住下唇,身子用力蜷曲,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一点上,随后,她在呻吟中得到了满足。
她仰面躺着,后背有轻微的汗意,内心却空落落的。
有个问题她一直不愿多想,母亲是怎么度过这些漫长而寂寞的日子的?她曾有过如自己这样的欲求么?
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这方面尤其难以启齿,更不可能互相刺探,更何况母亲总是在她生活中扮演着指导者的角色,高高在上。
想到将来有可能和母亲一样,变成一个孤僻古怪的年老妇女,郗萦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冰凉刺骨。
不过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很快就过去了。人总有软弱无助的时候,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
她转头去看月亮,它已经移过对面楼顶,在两座建筑物中间,温柔的眼睛始终含情脉脉注视着她。
有些男人以高智商让女人对他膜拜,也有些浑身上下都充满荷尔蒙的气息,在肉体上对女人形成吸引力。
她一直把宗兆槐归为前一种。然而刚才,她闭着眼睛陷入幻想时,满脑子都是宗兆槐的身影。意识到这点,郗萦的心一阵悸动。
难道她也落入俗套,和刘晓茹她们一样,迷上了那个咫尺之间最出色的男人了?难道人注定会沦为环境的奴隶?
她翻了个身,背对窗户,闭上眼,勒令自己停止思考。
希望明天在公司,她还有勇气正视宗兆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