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一连串明显加快了度的疼痛,直打的孙延龄脸色惨白,口中的痛呼似乎都没有了力气。
再然后,他便听到了那一声仿佛天籁般的声音:
“住手,不许打了,博果尔哥哥,你快叫他们住手!”
博果尔对着执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的又是一杖狠狠落下,正落在最痛的地方,孙延龄疼的声音都变了,吓得孔四贞顾不得形象,直接扑了过来。
“博果尔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孔四贞拦在孙延龄的身前,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的吗?”
博果尔无辜的摊开双手:“这是皇上叫打的,你可不能怪我。”
孔四贞气道:“你跟皇上哥哥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你肯定没拦着!”
博果尔依旧是一脸无辜:“皇上的圣旨,谁敢拦着?”
孔四贞还待说话,却听到孙延龄虚弱的开口说道:“格格,格格莫要生气,是我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他这话说的端的是委屈巴巴,叫孔四贞心疼的不行,蹲下身来用帕子帮他擦汗,博果尔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在瞧见远处有一行人过来之时说道:“三十下打完了吗?”
执杖太监摇头:“回王爷,才打了二十有二。”
“那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打啊,”
博果尔挥了挥手,“赶紧打完,本王好进去向皇上交差。”
执杖太监应了一声,高举廷杖就要重重落下,孙延龄闭上了眼睛等着,而孔四贞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住那廷杖,说什么都不让再打。
“博果尔哥哥,你要打,干脆打我好了!”
孔四贞边哭边喊,“反正你把他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罚的小格格哪里知道这打板子的学问,她看到孙延龄被打得鲜血染红了后摆,只以为顺治和博果尔叫人下了死手,生怕再一板子下去,便叫孙延龄断了气。
孔四贞手中用力一扯,竟是直接将那廷杖从太监手里夺走,她随手一挥,将那廷杖如同长枪一般收在身后,双目怒视博果尔,竟是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模样。
博果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若不是现在的场合实在是不合适,他真想夸一句自家妹妹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这是在闹什么!”
太后脚步匆匆而来,开口喝道,“阿贞,还不快把板子放下,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叫你如此放肆!”
孔四贞瘪了瘪嘴,将手中的板子丢到地上,然后跪扑到太后面前,哀求道:“太后,求求您救救他吧,都是我害了他啊——”
“朕罚他是因为他擅离职守,与你没有关系,”
顺治适时的从殿内走出来,表情严肃,“孔格格,记着你的身份,再胡闹,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孔四贞从来没被顺治这般对待过,一时间连哭都忘了,不敢置信的直勾勾的看着顺治。
这个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如今陌生的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看着她的眼神如此冷漠,叫她不由得浑身抖。
“皇上哥哥,你,你为何——”
孔四贞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整个人可怜的仿佛被淋湿了翅膀的小鸟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顺治依旧冷漠的看着孔四贞,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孔格格,若你不想亲眼看着他去死,就该知道应如何做。”
孔四贞颤抖的更厉害了,从不敢置信慢慢变成了心如死灰。
她敢在宫里随意胡闹,仗着的便是太后和顺治对她的宠爱,可如今顺治冷漠如斯,太后又一言不,她又能如何?
“皇上,求您手下留情,”
孔四贞绝望的对着顺治叩,“我愿意一辈子都留在宫里,绝不再有他想,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与他的婚约,她若是愿意入宫为妃,是不是就能护他周全了?
孔四贞这话一出,太后陡然浑身一颤。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唤醒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当年她也是这般跪在地上,求皇太极放过她的心上人,从此甘心入了牢笼,被困了一辈子。
即便是她笑到了最后,即便是她的儿子君临天下,但多年的深争早已改变了她的心性,而那份求而不得的执着,也改变了她心爱的少年郎。
最终他执拗到近乎疯狂,而她却冷静到步步为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断送自己的性命,不止不曾阻止,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只为了她的儿子能真正手握这天下。
多少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她回忆起这一生的梦魇,开端便是她答应嫁给皇太极的那一日。
那日的场景与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的相似,她的少年郎也是这般被按在地上棍棒加身却宁死不肯松口,可她却如同孔四贞一样,为了他能活着,屈服了。
这一屈服,便铸就了两人一生的悲剧和遗憾。
如今几乎相同的一幕就在眼前,太后不由得问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旧事重演吗?
当年他们身不由己,无人相帮,可如今,她却有能力帮帮这个神似自己的小姑娘。
“阿贞,不要胡言,”
太后俯身亲手将孔四贞扶了起来,用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是我的女儿,便是再舍不得离开我,也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