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蕴透过窗户,看见钱如意夫妇带着钱飞飞已经走了进来,要往屋里闯。
李蕴正要穿鞋出去,手心忽然一暖,“我来。”钱灵用眼神示意窗外,“放心,他们现在不敢对我做什么。”
“闺女,在同学家玩了这么久,跟爸妈回家去。”邹芳见到钱灵,伸手就要挽她的胳膊,却被不动声色的避过了。
“姐,家里来了好多居委会的人,敲锣打鼓还送了不少东西来。”钱飞飞一张圆盘大脸上笑得不太自然,“昨天就听警察叔叔说你要参军,爸妈高兴地睡不着觉,今天一早武装部的军官也过来,亲自宣布你通过了体检,还去居委会做了政治调查。”
钱灵冷冷的扫了来人一眼,“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钱如意笑呵呵的露出一嘴黄褐色的烟牙,“军帽,军装,还有个装东西的行李包。”
钱灵正在犹豫,李蕴笑道,“咱们一块儿过去吧,正好也借我穿下军装过把瘾。”
之后的日子钱如意夫妇对她客气了许多,钱飞飞也总是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姐”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钱灵无意与他们多纠缠,平时总是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或者去镇上转悠。她这才现这个三面环山的小镇其实很美,峰峦巍峨,白云蓝天,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穿城而过奔向远方。
李蕴不上班的时候也经常过来陪着钱灵,钱灵大方的指着衣柜和书桌,告诉她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其实不过寥寥几件旧衣服和旧教材,寒酸至极。李蕴挑了两本书,抱着钱灵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就要走了,以后有时间夺回来看看啊。”李蕴轻轻抽噎着,掌心的手帕早已被泪水打湿。
“好,我平时也会写信给你。记着工作忙别放弃学习,过几年也许会有考中专、考大学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钱灵只可惜自己上辈子对七十年代的了解少得可怜,不然可以利用金手指加持帮一下李蕴。
终于挨到出那日,钱灵起了个大早,穿上崭挺的军装,又别出心裁的梳了个漂亮的侧马尾,配上军帽,显得格外清纯水灵。
走出家门时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眼明手快点燃鞭炮,一位和善的大婶嘴里道着恭喜,给她胸前戴上一朵大红花,又抢过了沉甸甸的行李包。钱灵顺势挽着大婶的手来到街道领导身边,寒暄着往武装部集合点走去。这样一来,钱如意和邹芳夫妇只能跟在后面和前来道喜的邻居说话,钱灵懒得惺惺作态演一出母慈子孝依依惜别,眼不见心不烦,脚步愈轻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武装部大门前。
郝雯和其余几个男孩儿已经到了,钱灵笑着朝父老乡亲招招手,接过行李包就快步走进了院子。钱飞飞本想现场表演一番姐弟情深,却被门口荷枪实弹的岗哨拦住,只能气喘吁吁的高喊,让姐姐有空多回来看看,千万不要忘记他们。
郝雯深深叹了口气,“听说咱们第一站是去兰州军区集合,要坐几天几夜火车,而且兵假少,估计回家要等几年之后了。”
钱灵笑道,“这才没出就已经想家,等真到了兰州岂不是日日夜夜哭鼻子?”
不等郝雯反驳,一辆灰绿色的军用卡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正是那日征兵时拦住警察们的魁梧军人。他冲着这批兵喊了一声立正,又简短的说明路上需要遵守的纪律,便载着大伙儿朝火车站驶去。
这列开往西北的列车上大多是本省从各地征来的兵,窗明几净的车厢里坐满了身穿军装戴大红花的年轻人。郝雯和钱灵与对面的几个小伙子聊了几句,就被隔壁车厢走过来分干粮的军官吸引住了目光。
那军官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和蔼可亲的娃娃脸。见盯着自己的是两位清纯漂亮的姑娘,圆圆的脸蛋愈通红起来。
“小同志第一次离开家吧。”军官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馒头和煮鸡蛋放在桌板上。
“为了革命,不想家。”钱灵脱口而出,把上辈子拍爱国电影时背下的军人台词搬了过来。
郝雯也随之开口,“为人民服务。”
不等年轻军官回应,背后的座位上传来一声轻笑,“宣传标语脱口而出,应该是林参谋招进来去机关起草报告写材料的吧。”
钱灵好奇的回过头,之间对面座位正中坐着一个英姿勃的少年兵,五官俊逸明朗,仿佛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孩儿冲她点点头,摘下军帽致意。年轻军官走过去,与之颇为亲热的寒暄了几句,又叮嘱他不要调皮,才继续往后边干粮去了。
直到郝雯拉了拉钱灵的衣袖,“脖子扭了这么久,不酸吗?”
钱灵回过神来,生怕被郝雯瞧出端倪,“我怕那军官厚此薄彼,看咱们是女生的东西少了,不够吃,三天两夜,饿起肚子来难捱啊。”
郝雯眨眨眼睛,趁对面座位上的男生们睡得不省人事,探身到座位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拉开一个角,最上面的赫然是一袋透明纸包裹的麻花,上面还点缀着一颗颗的黑芝麻。
“嘘。”郝雯对钱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语道:“饿了的话跟我说,我奶奶在出门之前悄悄往里面塞了不少东西,都是吃的。”
钱灵知道这年头能弄到油和面来炸麻花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只能悄悄咽了下口水,“你带着一包吃的,了解的知道你是来参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逃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