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千兰他们那座只有七层的摘星楼却位于考煌城正中心,两座楼之间相差甚远,但一样热闹,大街小巷皆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银楚宸就在天擎楼的屋梁上,身姿清逸出尘,犹如谪仙降临人间,俯视着下方人海,目测到下方热浪腾升,而那喧天之声传入他耳里时,却只如浅溪流动般轻弱,因为他给自己设下了一道绝音的屏障,万点灯火徐徐升起,他孑然立于华灯之中,目之所及之处是远在城心的那座摘星楼中。
这一夜他一直暗中跟着白墨,卷进了这场如火如荼的喜庆浪潮中,可站在人潮中,却显得格外不适应,周边的人,与他一样,白衣加身,可又与他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都要比他快乐许多,而那些快乐好像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与白墨相隔几条街,沸沸扬扬的人浪声中,白墨的声音也能准确无误地传进他耳里。
他完全没察觉到周边凡是落于他身上的目光,均带着惊异与防备之色,随着隔了几条街的人的脚步亦步亦趋。
在人海之中,他的思绪有些恍神,突然记起在很久以前,他好像也曾盼着带一人到这热潮之城走一遭。
可就在他晃神的瞬间,一股强悍的魂力波动自白墨处传来,他迅疾化身而去,却不想追至考煌城外,那股魂力波动竟凭空消散。
这时才觉此人目的,是要引他离开白墨身边。
“招而示之,引其谋之。”银楚宸看向无有闲居的门扉,笔直的身影端端打在门上,那一头银如云雾垂落在背上,背后是一片星海,长身安立,却是说不尽的落寞,“我方则出腹背之困……”
“可……万一他又惹出什么乱子该如何是好?”重儿担忧地看着银楚宸。
银楚宸沉默了很久,期间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无妨,随他,反倒是你该回御峰峡了。”
“我不用暗中看着他?”重儿问。
“不需要。”
再不多言,重儿便被银楚宸带离了考煌城。
这头白墨刚进入院中,就撞见了红叶站在三进处的回廊下,头顶的红灯笼光晕昏暗,比外面那些灯光看上去孤寂且浑浊。
浑浊的光将他五官的轮廓打上了重重的暗影,尤其是那双眼眸,深深陷入暗影之中,一时什么都窥探不出来,反倒是鼻梁与颧骨在红晕下,白得有些吓人。
“你在等我?”白墨在院中停了下,诧异问道。
红叶就站在白墨必经之路上,一头是去白墨的别院,一头则是红叶的别院。
“最近不要出无有闲居。”红叶语气平常,“……安分点。”
极夜将尽,头顶依旧是一片繁星,下方还是宣泄的不夜城,而这片岑寂的院落中,数盏昏灯,两人静默,各怀心事,就这样静立了着。
红叶从银楚宸口中得知白墨真实身份后,他清楚勾离遇害,是早有预谋,但也肯定此人在白墨出现后拿他开刀,不单单是因为痛恨他。
更是为了敲山震虎,此人不但畏惧银楚宸,并且还痛恨他红叶,这样的人在零界找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才决定甩开银楚宸,带走白墨,以这种不可为而为之,以诱示鱼,玩一场垂钓的把戏。
他要以弱示敌,由此来探清敌人的意图。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墨居然引来了几路人。
红叶站在原地,长袖垂落着,漆黑的眼眶下,是一团阴鸷狠戾的目光,只不过白墨看不见:“银楚宸来了?。”
可红叶没有回答他,已转身离开。
白墨一夜之间,经历了像是一个轮回那么长的漫长时光,脑子里犹如凌乱的麻线,看着红叶冷漠离去,他却在想别的事。
若那孤影没有骗他,那他与银楚宸以后到底会怎么样?
如果他真的是他的师姐,如果他真的有所企图,那是不是他们只能是敌人。
一想到银楚宸已对他动过杀心,就后怕不已,这种感觉不受他控制,无以言表。
许久后,他无奈叹息了声,却并未迈开脚步。
院中有一股浅淡的桂花香,来得突兀,令他毫无防备,他仰头寻觅——桂花开东枝,不遇故乡客。
在这如血色侵染过的夜色里,如一段段刃思软器自鼻腔切进肺里,再划上心头,抽搅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