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纪3o2年9月,青州,赵国国都,邯城。
整个旧屋里黑漆漆的,外面的大雨持续不断地下着。连绵的雨声听得久了,会莫名地觉得很安静。好像世间不再有其他的声音,也不再有其他的生灵,甚至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赢异和刘向好像两个被放逐到虚空中的灵魂,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开始的时候赢异还要聚精会神才能在雨声中听清楚刘向的话。后来慢慢的,雨声好像在赢异的耳中褪去。反而是刘向的话一字一字清楚的传到赢异的耳中。
刘向说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赢异都没有说话。时间长到刘向甚至以为赢异已经睡着了。
忽然,赢异开口说话了。
“真羡慕你啊。。。。。。”赢异的第一句话就把刘向说的一愣。
“喂喂,赢异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我都没几年好活了,你还羡慕我?”刘向还是认为刚才赢异一定是在打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你的父母付出那么多辛苦,就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他们能够和你在一起啊。你多活一些日子,他们也就能多陪伴你一些日子啊。”赢异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梦呓一样缓慢但清晰。
“我是秦国国主的第七个儿子。但父王不喜欢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到别的国家做质子了。而我的母亲。。。。。。我已经七年没有见过她了,连她的样子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母亲只是秦国王宫里的一个普通宫女,出身十分的贫寒。父王有一次喝醉了酒,宠幸了母亲,才有了我。。。。。。但由于当时宫里其他女人的反对,父王并没有将母亲纳为妃子,只是提拔她做了一个清闲些的女官而已。”
“后来母亲现自己有了身孕。因为害怕宫里的妃子们暗中使用手段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不敢让人知道。。。。。。还故意犯了一些错,被贬到最脏最累的洗衣院里,这样可以才避开宫里那些女人的耳目。”
“母亲在洗衣院里吃了不少的苦,每天要洗好多衣服。我们秦国的冬天不像赵国这样温暖。母亲当年在冬天洗衣服冻得手上生满了冻疮,现在一到冬天就双手又红又肿,痒得难受。”
“直到母亲生下了我,因为是个男孩,所以才被招回宫里,得到一个最低的妃子名分。因为母亲的身份低下,所以父王从小就不喜欢我,也很少来看我。我从出生到现在一共也没有和父王在一起半年的时间。”
“小时候都是母亲陪着我。因为父王不喜欢我们,所以内侍和宫女们也不怕我们,常常偷懒或者顶撞母亲。母亲性格很温柔,所以很多事也不计较。这样反而那些内侍和宫女们更加变本加厉,甚至给我们的食物和衣物也偷偷做手脚,从中渔利。”
“我还记得小时候那个大大的宫殿里就母亲和我两个人,常常是呼唤好久才有宫女过来。慢慢的我和母亲也不呼唤她们了,什么事我们都尽量自己动手去做。。。。。。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很好。母亲会温柔的抱着我,给我讲很多故事,一遍一遍的教我写字,给我唱好听的曲子。”
“小时候的我以为会永远这样和母亲孤独但快乐的生活在那个大大的宫殿里。但是忽然有一天,一群内侍跑来给我穿上好看的衣服,教导我学习礼仪,但是母亲却一直抱着我哭。。。。。。原来是父王要将我送到齐国做质子。那时我才六岁,就被内侍们抱着登上马车,去了千里之外的齐国,三年之后又去了楚国,两年前才来的赵国。”
“我常常在想,如果能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哪怕生活的苦一些,那该多好啊。。。。。。这些年来,不知道母亲过得怎么样,没有我在身边,在那个大大的宫殿里她会很孤单吧?不知母亲有没有再被宫里的女人们欺负,有没有再被内侍和宫女们怠慢,甚至她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是秦国国主的儿子,身体里也流着高贵的秦王血脉,为什么我那么小就要离开母亲去做质子?质子是什么?就是拴在别人家里的狗,别人在狗的主人那里受了气,就回来打这条狗几下。。。。。。我当质子这几年,每一年秦国都和这些国家开战,从来没有在乎过我这个质子。这些国家的人打不过秦国,就跑来骂我、打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秦王那几个整天吃的脑满肠肥的儿子来做质子,而一定要是我来做?我离开了,母亲就再也没人可以依靠了啊,会受别人欺负的啊。。。。。。”
“所以我一定要忍,咬着牙也要忍,忍到我回国的那一天。我不会再让母亲受欺负,谁的欺负也不行。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所有人,不光是秦国,还有齐国、楚国、赵国等等,我要全天下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赢异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近于咆哮。
恰于此时天上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旧屋。
赢异泪流满面的脸在这天怒之威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狰狞。那双刀锋一般的黑眉,好像要将天地贯穿。。。。。。
再猛烈的暴雨也有停下的一刻,就好像再悲惨的人生也有露出笑脸的机会。
当黎明的第一束晨光穿透黑暗照到大地的时候,下了一整晚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地上的草叶还挂着雨滴软绵绵的趴在泥土里,就迫不及待地映出小小的彩虹和蔚蓝的天空。
刘歆几乎是没有合眼地照看了柳若一晚。
当赢异和刘向找到这个谷仓的时候,刘歆刚刚迷迷糊糊的把头搁在膝盖上闭上眼,就被赢异和刘向叫醒了过来。
“哥,快来看看柳若,她被雨淋的生病了。”顾不上整夜的辛苦,刘歆看到哥哥的第一眼就把哥哥拉过来查看柳若的病情。
“没有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出了一身汗再被冷雨淋到了。现在已经开始退热了,回去请父亲开一个方子,吃两天药就好了。”摸了摸柳若的额头,看了看柳若的舌苔,又把了一会脉搏的刘向,微笑着对刘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