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个问题也就自己母亲心里明了,可自己还没有好奇到去问这个问题的步,母亲便被人杀了,还是死在自己怀里。
只从家里人闲言碎语茶余饭后的笑谈中听过父亲有多厉害的夜三更,那时才真真切切的了解到喝酒喝出个登堂,是怎么个本事。
当日夜幕临领旨去往京城紫禁听宣,江南白家五十死士趁雨夜杀入夜家,依托很久以前就安插在夜家的奸细顺利进入内院,在夜家精锐守卫反应过来之前,以搏命的方式伤数十人,杀九人。
因下雨去给在外喝酒的父亲送伞,母亲不幸被一剑刺了个对穿。
没人会相信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连点像样抵抗都没有的女人会是殓刀坟的人,也没人会相信那个下雨还出门的女人会是夜幕临的儿媳,更不会有人相信那个犹抱油伞伞遮面的女人会是本该成为夜家下任家主的媳妇。
所以在那个蒙面人得手以后便被惊恐万分的夜家侍卫毫无章法的乱刀砍死。
夜三更刚把母亲送走还没盏茶的功夫便听闻家里有刺客,和姐姐冲出小院穿过长廊便看到一群府卒怔怔站在雨中,也看到上那具都看不清本来模样的尸体,还看到倚在墙上轻轻咳血的娘。
当那个醉鬼提着葫芦踉踉跄跄进得内院,他似乎看到的只有夜三更怀里不时吐口血浆的女人。
当初有些小的雨势彻底停住,紧接又雷电交加,风声乍起。
夜三更清清楚楚的听到有人惊呼“入室”。
夜三更在意的不是倾盆大雨砸的脸颊生疼,也不是父亲破而后立似的修为突破,反而在意的是父亲手上那个从未离手的酒葫芦掉在上。
母亲咽气前说的话不多,倒是全都在交代夜三更,让他照顾好姐姐,跟她男人说的话都没几句。
那个男人就蹲在很远不动,也不上前,任由着自己一双儿女抱着自己的女人哭。
似乎就这么蹲着,能和他这辈子都看不厌的女人平视,就是仅剩的奢求。
在听到母亲最后一句话以后,拉着那双再也抬不起来的手,夜三更不经大脑的大声怪罪自己这个只会喝酒的爹,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娘亲哪会冒雨出门碰上这群搏命人?
夜三更觉得雨势更疾,噼里啪啦砸在房顶以至于还未听清楚父亲那句话,就见父亲拾起酒壶转身踉跄出门。
三日后出殡,三日白头的父亲,右手提酒壶左手拎十八颗人头酩酊回家,醉在母亲坟前。
尔后父亲就一直守在母亲坟前,不问世事。直到三年前夜幕临揽下那档子事儿,这个男人才从母亲坟前上山回家。
还未见他人,夜家大宅院门到正堂的井里,就传来他声音如雷滚滚,“夜遐迩你同意不同意!”
虽是疑问却又不容置疑。
夜遐迩只是抿嘴不语,百余米距离声音还未落眨眼就见那男人到得正堂。
男人不再问夜遐迩,又灌了口酒,看向那个被夜家所有人说是最懂母亲心事的夜三更,带出一口酒气问道:“你来说,你娘活着会不会同意?”
手覆在姐姐背后木匣上的夜三更摇头,斩钉截铁,“绝对不会。”
那个男人就看向正堂右侧座位上那个江湖庙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老头儿,说道:“依夜家家规,违背家主者,杖三十,逐出家门。子不教父之过,这六十我替了。”说着话又灌了口酒,走都走不稳的将夜三更和夜遐迩推出正堂,然后回手关上房门,仅留一扇,背朝正堂,骂道:“滚!”
夜三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带着姐姐走出夜家大宅那一刻,风声骤起,真有雷滚滚于九霄之上。
夜三更现下忽然觉得自己和姐姐有个特别爱自己的娘,还有个不善言辞、对自己姐弟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爹,这辈子也挺值得。
夜三更开口道:“真想知道老爹这几年过得如何。”
学着弟弟刚才的语气,夜遐迩笑道:“老爹有酒就好,肯定过得不错。”
夜三更哈哈大笑,对姐姐的话不置可否。
夜三更忽然想起盘山的半山腰,那个插满钢刀的竹林里,有个白男人一守就是七年。
这才是至死不渝的长久吧。
夜三更闭嘴不语,倒是姐姐,禁声了片刻,忽就吟道:
“不只江南烟雨,
姑娘撑伞于湖堤、于旧迤逦。
惹王孙公子,泼墨一池。
却不知,我等北方女子,
锦帽貂裘小棉衣,细数亭外雪压枝。
远山白头有三尺,近船破水声正疾。
且待我再提,流配冬雪三千里。”
夜三更侧昂头看着马背上的姐姐,笑道:“三年可不止流配三千里。”
夜遐迩莞尔,道:“那就待我提,任冬雪流配一甲子。”
夜三更附和大笑道:“谁敢流放一甲子。”
【跪求收藏推荐等各种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