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母亲,处理好自己额头上的伤口,良椿在屋里看着站满整个院子的人,着实有些头大。
好在有凌山鸾在一旁解释,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人去到后山议事厅告诉了这几位祖宗上午生的事,这老几位才不顾他人拦阻执意来此。
只是想来这段时间,年前年后,在良下客的大权独揽刻意排挤下,这一众人全都忘了这个他们眼中的小姑娘,在十六岁之时便开始跟随爷爷参与寨中决策。
小女孩是不假,整日里没心没肺一味玩耍也是真,可是能在那么小就进出长老会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
良椿隔着窗户瞧着屋外众人吵吵嚷嚷,为三个老家伙要么拄拐,要么被底下人搀着,要么坐在曲径旁的小石上,着实让良椿皱起了眉头。
一晌午事情一股脑的涌过来,直到此时才想起了还在寨子里那姐弟俩。良椿心思一动,让人去找来以前自己院里的一个小婢,自然就是那个名字有些味的红枣。
红枣也是个可怜孩子,前些年在附近城里要饭时被人欺负,跟着父亲去城里玩耍的良椿倒是好心肠,求着父亲讲她带回了寨里。
刚进水寨的小姑娘饿成了什么样子,山上随处可见的酸枣子,让她扭扭捏捏偷偷摸摸吃了一路。进了寨子要给她换衣服死活不肯,还是李观音佯怒使劲拉扯过来,扯坏了她的衣服,那破烂外衣碎裂时撒了一的干瘪小枣。
也就是这件事,爱胡闹的良椿给她起了个酸枣的名字,却被父亲指责名字怪诞,小名红药的良椿便给她改做了红枣,那时候才八九岁的小姑娘欣然接受,从此寨子里便有了红枣这个名字古怪的小丫头。
只是去年开始,良下客明里暗里的一些手段便把院里的下人婢女全都支走,跟了红药四五年的红枣,也同样被派到了别处去。
眼下良椿暂掌大权,自然先想到了自己这个当初的玩伴。
跟红枣交待了几句,叫她去找夜家姐弟,良椿随后出得屋来,院子里顿时没了声音,除去那三位长老,院里众人自是不敢言语,显然是在等着这个初登宝座的小姑娘说话。
他们可都瞧见了一个时辰前接引坪上那骇人心魄的一幕。入室啊,武道中称之为“一步登”,这便已经是人世间最顶端的存在了。
人间仙人!
什么概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便是移山倒海啊!那接连的龙卷风柱,绝不是人力所能及。
“我仅仅找的是几位堂主,怎么长老爷爷还都移步过来了?”良椿挤出一张笑脸,着实不怎么好看,刚刚的泪痕还挂在眼角,“还有游老祖呢,有什么事让下面人传个话就行,怎还亲自来一趟。”
说着话,良椿快步下了台阶走到那位坐在小石上的老人跟前,像是承欢在老人膝下的孙儿,蹲下身来,扶着老人胳膊,姿态娇憨。
两道白眉都已下垂到眼尾的耄耋老人瞪着那双环眼,气道:“我再不出来,家都让人抄了。”
良椿强颜,“游老祖可别说笑了。”便又看向旁边两名老人,“我就算是说咱寨子被人兜了去,查爷爷和钟爷爷不还在呢,可不敢劳您老人家费心。”
被称做游老祖的老人单字一个魁,虽说并未叫人搀着也没说拄着拐,远不如其他两个那般行动不便,却真是这座山头水寨里辈分最大的了,从良上君那时候便跟随左右,算得上寨子里的元老,很多时候,长老会里对于一些寨中事务的拍板,都要看其脸色。
人精似的人物,怎会被良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这位于寨子里呆了五六十年也算是伺候了祖孙三代的老人游魁仅仅是瞧了旁边两人一眼,道:“就怕这两位瞒我啊。”
让的那两位姓查姓钟的长老冷哼一声也没接话。
良椿起身也是扶着游魁,至少如此一来能让所有人见到自己和游老祖的亲密,以免后续生出什么差池。
良椿朗声道:“今时今日我水寨有如此变故实非我本意,抛却此间种种,家父为人夫为人父做出这番决定绝非偶然,实乃大丈夫所为。若从大局出,却又不妥,各位叔伯心中所思所想我也能猜到一二。院小容不下喧闹,不如移步议事厅,小女与诸位各尽其实。”
一番话不卑不亢,哪还有这几日那番刁蛮放纵,若是夜三更夜遐迩姐弟两人瞧见听见,绝对是不敢相信这是昨日里那位言语举止还带着撒娇的姑娘。
话又说回来,这个姑娘,可是早就与那些个人精似的人物打过交道的,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场面话谁又不会说?
寨里众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后出了小院。碍于游魁面子的另两位长老也是瞧瞧彼此,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也相继出了小院。
待得人去楼空,院里只剩下良椿与游魁一小一老,仍旧抬手扶着老人肩头的少女才把手挪下来,肩头一垮,长叹出声。
如她,到底还是个少女。
心里明镜一直配合着少女的游魁按着那块石头起身,双手一背,瞧向少女,“事情经过我已大体了解,刚才帮你,是为了缓冲眼下寨里形势。丫头,切不要以为,我会答应你坐这个位子。”
“女流之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真以为中庭那小子带你几回就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了?”
老人踱步离开,出门时回头睨了一眼,那眼里深意耐人寻味。
良椿仰头看向厚厚乌云里想要挤出来的日头,又看看房门紧闭的偏房,自言自语。
“狐假虎威,亦有山风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