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三更又不再言语,只顾戏耍那几尾红鲤。
“三公子怕是没体会过打家劫舍强取豪夺的爽快吧?”良下宾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像是要缓解当下压抑气氛,朝夜三更道,“那才叫一个快意。二十多年前这丹霞江水道一提分水不分客与宾,何人不是胆战心惊。要不是辛如海捣鼓出那劳什子的丹霞盟,谁不看我们脸色?”
想起那时潇洒,良下宾话也多了起来。
“那时候观音跟着一家戏班子跑江湖,让我脑袋一热直接把她掠了来,那可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不舍的也不行。”想到当年自己年少轻狂,良下宾就不自觉的笑。
“初时观音不从,我不打也不骂,我就是看着人姑娘漂亮,哪舍得动手动口,就一直关着她,你猜后来怎么着?”良下宾一副吊足胃口的模样,可也不等夜三更说话,又道,“你说说我那时候多混蛋,喝了点猫尿,一上头,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让观音怀了孩子以后她就老实了。”
对自己所谓的混蛋本事良下宾看起来还有些骄傲,毕竟要没那么混蛋,也娶不到这个媳妇。
“当时观音恨我恨得牙痒痒,可毕竟肚子里也是她的骨肉不是?要么说观音是菩萨心肠,安安稳稳了大半年。一朝分娩,就有了椿儿。那一个来月,我是不眠不休的一直伺候观音,想来估计也是那时候观音就对我动了心,没以前那么恨我了。三公子你觉得我有本事不?”良下宾还是笑。
“这对付女人啊,用强也就得个身,用弱反倒受人欺。只有萝卜加大棒,才能让女人对爷们死心塌。”说起男人心知肚明的花花事,良下宾笑起来的确有些欠揍。
“再后来有次着凉,也仗着年轻身强体壮的没当回事,可哪成想病来如山倒,一不注意就成了肺痨,你说这是不是世事难料?那段时间真是咳的哟,腰都直不起来,可怜观音又不眠不休伺候了我一个来月,病好了也留下了沉疴烂疾,治都治不好。”良下宾笑里露出一股子无奈。
“你说是不是老爷惩罚我当年欺侮观音啊?看来头二十年犯的错,往后二十年都弥补不过。”良下宾笑的有些难看。
“家兄若是仍旧为难我,就只能用强了,怎么着也得让他们娘俩在良家不再受人欺负。只是不知道家兄现下修为,也不知道我这十来年没动过手,这一身功夫有无退步。”良下宾笑的有些为难。
“就怕是什么都办不成,到头来还要连累了三公子。总感觉我这步棋,是不是走的有些着急?现下连家兄底子都不知道就这么冒失,可笑不可笑。”良下宾苦笑。
“可再不有点作为,就真欺侮到门上了。我一大老爷们,可不能让他们娘俩受这种气,三公子你说在理不?”
良下宾这次没再继续说下去,扭头朝着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那几尾红鲤上的夜三更,等着他的回话。
“在理。”夜三更没去看良下宾却也能感觉到对方目光,收手甩干水渍,也朝向良下宾,又道,“只要有我,就没人能为难她俩,其实即便是你,我也可保你全身。”
“不需三公子如此劳心。”良下宾笑道,“自家事还是自己解决,让观音也看看她相公还是二十年前那么跋扈,也让红药瞅瞅她爹也并非如这十来年一样窝囊。”
“怕是再这般下去,这肺痨折磨不死我,让人恶心也得恶心死。”
“我不畏死,哪怕蝼蚁吞象,只图个生而无悔,死而无憾。”
良下宾拽拽身上披风,也学着夜三更样子蹲下,望着远处山后云里那盘露出整张脸的朝阳,道:“就是愧对她们娘两个,实属憾事。”
想来是感觉自己把气氛搞得有些尴尬,良下宾又道:“哎,三公子,你说我这闺女能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你别看红药这么闹腾,也是在我们跟前,在外头,还挺是个小大人的样儿。”
“前些年跟着她爷爷,参与过几次长老会,我听人说,不少人夸她枉做女儿身。你说,这是好是坏?以后怕是没哪个男人能治得住。”
“此间事了,江湖路远,三公子和二小姐若是有心,记得帮红药挑挑,掌掌眼。”
“这辈子啊,有观音,有红药,足矣。”
“陪不了观音白头,见不到红药出嫁,心里还是挺别扭的。”
这男人的碎碎念,在轻咳声中,好似遗嘱,前言不搭后语。
夜三更扭头朝着这个男人,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想来这个风光半生却又懦弱恁久的男人,已然做了打算,他该知晓此次一去,怕是九死一生的事吧。
可他说了,蝼蚁吞象,只图无憾。
这个男人,已然要为妻儿,赴死。
夜三更似见有朝雾腾空,氤氲散去。
夜三更又低头摆弄水流,良下宾裹裹披风又远望那抔青山。
“我笑人间多混沌,一抔青山一抔云。窃来红尘三杯酒,醉里粱才最真。”
“三公子,该跟你喝酒。”
身后不远处,有抱着厚厚棉服的风韵妇人,菩萨悲悯相,似观音垂泪。